指示灯上的绿灯亮了，马路两边的行人开始快速流动起来。 陈埕跟着身边的行人朝马路对面走去。岳小晗蹬蹬脚，也朝前迈开步子。 他的背影已在匆匆走过的行人里毫无踪迹地藏匿起来，他寻找着他的背影，尽管只是藏匿了一段并不算长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斑马线。陈埕走向不远处的站台，岳小晗跟在后面。 站台前站着等车的乘客，一部分是提着手提包的成年人，一部分是背着书包的学生。 陈埕窜进那些人的中间，身边的几个高个儿跟着挪挪，把他的身体遮挡起来。 岳小晗走上前来，稍稍低着头，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透过细微的缝隙，看到陈埕埋着头用力往前挤去，最终挤出人堆站到第一排。 经过木子公寓的公交车停到站台前，陈埕掩藏在身边的乘客里向前走着，最后跟着他们挤进车厢。 当岳小晗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埕了。往车窗上看看，也被凝聚在玻璃上的白色雾气挡住了。 又一辆公交车停在后面，喇叭嘟嘟地响了两下，那是去往江南的。站台前的公交车关上车门，向前驶去。 岳小晗从口袋里抽出一块钱，走进后面那辆公交车。 岳小晗用钥匙打开家门，走进玄关后蹲下脱鞋，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响动，以为是阿丽照例来打扫屋子，因而站起来关门后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小晗！是不是回来啦？”阿丽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 明明叫到我的名字，还问我是不是回来了？傻逼一个。岳小晗只要一想到阿丽骂过自己的话，全身细胞包括遍布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会把刺刀竖起来，把铠甲穿起来，全副武装，等着与阿丽见面的那一刻，待大脑一声令下，进入决战状态，进行一场没有血腥，没有烟尘，只有心灵与眼神在厮杀的残酷较量。 阿丽从厨房走到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岳小晗，“小晗啦！饭菜在厨房，肚子饿啦就去吃啊！我们要去餐馆了，晚上会比较忙，现在就七爷他们在那边！” 没有注意到她口中所说的“我们”，岳小晗稍稍侧脸，从头自脚再从脚自头把阿丽全身打量一遍，眼睛没有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现在就我两个在家里，你没必要装成这样，叫我肚子饿了在去吃？我什么时候吃用不着你管，收好你那副臭皮囊，少在我面前晃悠！” 阿丽脸上的微笑瞬间转变成失望加沮丧，“小晗，如果你还在生气，还在怪我那天语气太重，我可以向你道歉。但尽管我的语气不好，我说的那些话也没有错呀！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你已经算个成年人了呀！” 那种诡异的笑没有消散，“最好把你那副委屈的嘴脸扯下去，叫人看了就泛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干的那点破事儿，你那满身的污秽就算用硫酸烧也烧不干净，顶着臭哄哄的身子在人前装清纯，我告诉你，只要在男人面前卖过一个晚上，那是一辈子都脱不了干系的，你少在那里和我套近乎，我闻到你身上散发出的味道都是反胃的！” 阿丽已经在流泪，“是，我是把自己的身子卖给男人过，但现在我并没有那样下贱，我在做的工作和其他人一样呀！” 诡异的笑不见了，留下一抹轻视的表情，“你去呀！把我今天的话告诉岳旭龙，让你男人来奏我，为他干净的女人狠狠出口恶气…” 咚一声巨响，岳旭龙出现在卧室门口。他的一只手停留在门板上，紧紧捏着拳头。他瞪大两颗眼珠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衣服的拉链没拉上。 岳小晗这才知道，原来岳旭龙一直在卧室里换衣服，因为再也忍不下去，所以从卧室里站出来准备为他的女人出恶气了。他看着岳旭龙瞪着自己的眼神，那种要杀人的眼神使他明白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所以一瞬间就已做好心理准备。 岳旭龙大步越过阿丽，直接走到岳小晗面前。 岳小晗仰头看着他，“怎么？又要来奏我啦？来为你的女人出…” 岳旭龙伸出右手一巴掌抽在岳小晗的脸上，把那个孩子打得栽到地上去。这些年来，他就是这样对待那个孩子。无论是清醒着，还是迷糊着，总会失去控制，如现在这样，将那个孩子的脸上打出五道红指印。那五道指印，像烙痕般深深刻在他的心上，隐隐作痛。 岳小晗躺到地板上，微眯着眼睛，用手摁住疼得不行的右脸。 岳旭龙蹲下，单脚跪地，揪住岳小晗的衣领，用力把他提起来，让他上半身悬在半空中，狠狠地对他说道：“你以后再敢对她说那些话，我会亲手杀了你！听到没有！”像是透过了重压而挣扎出来的地下的声音，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它阻拦。 ——我会亲手杀了你！ ――亲手杀了你！ 第一次听到他对我说，他会亲手杀死我。岳小晗看着岳旭龙的眼睛，那双怒视自己的眼睛里没有出现一丝情感、悲痛和珍惜。这就是我的父亲！ 抑制不住胸口起伏的回荡，再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赤裸裸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她就是个骚货！是个贱人！是个卖身的娼妓！”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岳旭龙就咬着牙放开手，一记重拳砸在他右边的脑袋上。 “啊！”一声，他重重撞到地板上。 那是一声凄惨和绝望的叫喊，是低叹暗泣的声调。 他张着嘴，伸出手抓住被岳旭龙砸重的那处地方，轻抚着，希望这样可以缓解那股晕眩与难忍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