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晗不知道该朝陈埕露出什么表情，想咧开嘴笑一笑，怕自己看上去太傻，又不想表情太僵硬，怕他误会自己又在厌恶他。可是还没等到他的表情露出来，陈埕的脸已经转过去看向水桶里。 岳小晗走到第一个水龙头前，拧一下开关，发现开关已经拧到了最大，意识到水龙头已经被冻住，于是一个一个试，从右到左发现他们都是开着的，直到走到陈埕旁边的第五个水龙头前，正想伸手拧一下，听到陈埕说，“也是开着的！” 岳小晗把脸侧向陈埕，他的头还是看着水桶里，只不过桶里的水已经接满。陈埕把水桶提出水槽，接着把头抬起来。岳小晗这时才注意到陈埕鼻梁上那一小团淡淡的淤青。 “你鼻子怎么啦？”虽是审问般的口气，却带着焦虑的眼神。 陈埕提起重重的水桶，视线对准教室那边，“没什么！”朝前缓缓走去。 水龙头的水没有关，哗啦啦地撞击着水槽，潺潺地流入下水道，像是携着一种模糊的感觉流入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岳小晗的视线锁定在陈埕的背影上，或许是水桶真的太重，他的身子有些倾斜，提在左手的水桶微微摇晃，一路上都有水洒出来，洒在脚下已经被踏乱的雪地上。 什么东西好像注入了胸口，感觉到一阵接一阵，持续不断的冰凉。 2009年11月16号星期一傍晚 柏翌坐在写字台前，看着电脑屏幕，移动鼠标的箭头，在因特网的那个标记上双击了两下。一个空白网页跟着弹出来，他在地址栏上输入百度的地址，接着又在出现的百度搜索引擎里打上“变性手术”四个字，然后点击一下回车键。 屏幕上迅速弹出了一个网页汇总，成千上万条关于变性手术的网址在屏幕上跳动着。 柏翌往下翻了翻，在“变性人图集”几个字上双击了一下。这时屏幕上又弹出一个网页，许多变性人的照片出现在柏翌眼前。 柏翌充满惊恐地睁大眼睛，露出恶心的表情，不由吞下一口唾沫，心里说着，“还是做了整型手术的，幸亏埕埕不是这样的类型！” 袁筠仪把饭菜摆上桌，悄悄走到柏翌卧室门口，想看看他正在做什么。正当走到柏翌背后时，看到电脑屏幕上赫赫出现的“变性人”三个字，她的脑袋一下子懵了，失魂般地说：“儿子！你没问题吧？” 柏翌迅速摁动鼠标，三两下关掉打开的网页。可是马上后悔这不明智的举动，因为这恰恰表现自己的慌乱。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袁筠仪，“妈你乱想什么？我有什么问题？” “你可别吓我啊！你现在可算一个男人了啊！好端端的去查‘她们’做什么？” 柏翌听出那两个字的特殊语气，于是不在乎地说道：“我就觉得好奇嘛！” “怯！”袁筠仪点一下柏翌的脑袋，“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你少给我感兴趣，快！把电脑关了！去吃饭啦！” “妈你不要这么说人家，”柏翌一边关电脑一边说：“人家好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礼的事，瞧你把人家说的！” “诶？我说你啊！”袁筠仪叉腰道：“难道你是想给你妈找这么个儿媳妇啊？” “怎么可能？”柏翌从椅子上激动地跳起来，“我对她们可不敢兴趣！” 袁筠仪乐得笑起来，“你这小子，脑袋别一天给我东想西想，用在学习上，听到没有？” 柏翌调皮地转过脑袋，“哦！还没说完了，漂亮可爱的可以考虑！” 袁筠仪一巴掌扇在柏翌的背上，“臭小子，还和你妈皮是吧？出去啦！吃饭啦！” 柏翌往前跨一步，呵呵大笑跑出卧室。 2009年11月16号星期一晚上 卧室里充满日光灯的青白色光线，窗户外的事物藏匿在一片黑暗中，玻璃上隐隐显出室内的画面。 陈埕从写字台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取出放在一叠衣服上的白色帆布包。他关上柜门，走到床边，把那件淡绿色的大衣穿在身上，接着把钥匙、手机、钱包放进包里，拉好拉链，挂在肩膀上，最后关灯走出卧室。 钟绣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陈埕走下楼来的响动。那种因为陈旧的木梯而发出来的声音与电视里的说话声融合在一起，打破钟绣婆已经持续很久的平静。 陈埕从沙发后面走到玄关蹲下穿鞋，钟绣婆侧脸看着他，“要去什么地方呀？” 陈埕系好鞋戴站起来，“出去一下！”打开门，跨出去。 屋外的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浮过她只穿着一件毛衣的身体，使她感到一阵寒冷。她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此时已经走到庭院中央的陈埕的背影，“早点回来啊！” 接着看到他打开铁门，走出庭院后轻轻地关上。 公交车停在江北景德大道，陈埕从后门走下车，站在站台前远远地望着街对面。 正对他的是一栋五层高的楼房，底楼是一家仍然在营业便利店，四扇玻璃门上遮挡着透明的防风塑料席，被风吹刮后，微微摆动。往上一层再一层，发着白光的窗户下悬挂着几个补习班的招牌，秦子孝的画室就在第二层，四个窗户里同样亮着白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