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真是对不住了……” “不,该道歉的是我。只是,这点手段却也无伤大雅就是了。” 张之能淡淡道。 这时,只见五名小卒正竭尽全力的在搬移着侯连身前的大石。只是不论五人如何推移,那大石别说从石堆中的凹槽中移出,就连滑动半吋都是难上加难。 张之能见状,略略望大石撇了几眼,后道:“可以了,停手吧。我料这大石已紧紧卡入左右两端的石堆,若要破这石牢,必得先从左右这石堆着手。”张之能边说着,又向左右两端石堆看去。这会,即便人称他为百转千机之能,当下也不由得露出些许难为之色。 只见左右两端大石牢牢将正中央侯连身前大石卡紧,而左右两端大石却又皆为其他大小石头堆住卡住。因此,要想突破左右,必得先搬移后头的石群,然而后头的石群也为更后头的石堆所苦,如此连绵不断,到最后头竟硬生生分出了四条分歧石堆。 这四条石堆彼此也互有零星石团交集,皆是难以松动。而直到最尾端,却看四颗最大的圆石殿后,分别坐镇于四条石堆分歧的最尾端。 经这一下,张之能总算看出了这七零八落的石堆群竟是乱中有序,堆迭严谨,且有着奥密的结构行为。而原本乍看之下,不过是一群表面白亮的乱石交互迭砌,石阵中刚好有空间可让人掩藏,于是便断定这石群是供碉堡防御之用。一直到侯连被困,众人才渐渐看出了这乱石中的端倪。 这时,张之能忽然一凛,怔怔喃喃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当年水门帮为困狮头山之霸范渡仟,经参谋陈深日思夜想三天三夜所精心设计出的四尾白龙衔狮阵。想不到,其真实所在,竟就在这么不起眼的上山坡道上。” 张之能这时一脸惶惶然,但见那些在石群上走走爬爬,推推翻翻的帮卒们,当下只觉得自己突然矮了一截。见帮卒们各个脸上茫然无措,相识无语的神情,霎时又觉得自己是更渺小了。 “哼哼……实在枉称我这百转千机之名了,竟然大半天没发觉,还让侯连大摇大摆的去赴会。四尾白龙衔狮阵,多大的威名啊,我却如同个井底之蛙……实在耻辱。”张之能此时心中恼恨道。 张之能虽自觉败了一着,不过他好歹是荒南一代军师,当下没多久便又恢复镇定。他先是撤退了众帮卒回到黑林大营中,独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长宽约十米,足有两人高的石堆阵旁游走观察。 “大哥……大哥!怎么回事?人都上山去了吗?”侯连发觉不对,忙嚷道。 张之能顿了顿,才道:“兄弟,这回是你大哥败阵了。你可知道你现在是被什么给困住了吗?” 侯连一听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大哥竟然自称败阵,当下啐了一口,不屑道:“哼!不过就是一颗破石头。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失败的会是大哥?” 张之能一听,便苦笑着摇摇头:“兄弟呀……还记得你上一位大哥吗?” 侯连一听愣了愣,后忿忿道:“哼,又何必提那个没用的家伙。他狠心抛下自己的兄弟,一个人归顺了水门帮,害的兄弟们落的四散奔离,要不是大哥你……哼。我虽然极为仰慕他的绝顶武力,但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罢了。” 张之能熟知侯连的过往,当下没多理会,续道:“兄弟,我只道你恨你范大哥,但你可知道,现在关住你的,是什么东西吗?” 经张之能再三的提示,侯连此番虽在气头,可随着记忆回溯,自也不由得两眼圆睁,黑牙毕露。 “难不成……是那个关了范渡仟一个月,害我兄弟们在山上苦等一个月,最后弹尽粮绝,不得不向水门低头的那个……那万恶的四尾白龙,衔狮阵?”侯连惊诧道。 “就是那个。”张之能淡淡道。语气中,竟透着些许无奈的冰凉。 侯连一听,象是无法接受,竟开始癫狂起来。 “不,不,不!怎么可能……明明是在更高的地方……我记得明明是在更高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是在这里?四尾白龙?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十年前令我大败的石阵,如今又再度击溃我吗?有这种事?天有这种事!”侯连越喊越狂,越嚷越焦躁,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开始乱颤起来,直将胸前衣物给大石磨穿捣碎。 “侯连够了!这回有你大哥在呢!”张之能大喝道。 侯连闻言浑身一凛,后竟立刻停下了暴动,回复神智。 “大哥……这石阵,你真有法子破?不如还是你先领兵攻上山去,先灭了那龟商会,之后再做计较吧。”侯连话声绝望道。 “不,我的大军只有一个头领,那就是你,侯连。只有你领在前,这些乌合之众才有看头。既然对方使出这缓兵之计,我们不如便将计就计,反施加压力到他们身上。哼哼,他们根本没看清局势,殊不知自以为的绝招,其实是拖垮自己的浑招。” 张之能说着,遂发辫一甩,两眼精明狡黠的望向山头,嘴角竟浮起冷冷笑意。 * “四尾白龙衔狮阵?” “不错。” 王冯燕和林子长于上山的陡坡一路疾奔。这条山路窄小颠簸,坡面陡峭,但却是条通往山头的捷径。经过昨晚的奔逃,二人力气虽尚未复全,可王林二人身法皆捷,实在看不出异样。 不一会,二人转进了林木之中,同时不得不放慢了步调。因林中湿气重,地上杂草湿滑,怕是一个失足,便又滚回山脚。 “想当初,我还是个狮头山的跑腿小弟,负责传令及侦巡,一天上下山少说也有六七趟吧。”林子长见王冯燕逐渐气短,且面露惊疑,这便回身拉了他一把道。 待王冯燕慢慢回过气,便要作势上路,却见林子长右手一抬,示意打住。 “记得当时,约莫十年前吧,中央政府刚刚切断郊外所有资源独立,此举同时迎来了郊外东西南北四地人民的暴动。”林子长说着,便找了棵树倚坐了。王冯燕见状,先是望身后撇了几眼,生怕侯连已然破了石阵冲将上来。 林子长见王冯燕一脸仓皇,便对他点了点头道:“没有问题的,我们待在这里为的就是监控他们的行踪。此处是两条大路交会的森林,我量对方人多,必会路经这里。到那时后,我们也可沿森林飞快到达山顶,所以眼下第一要事就是储备体力。”王冯燕闻言,这才也找了棵树倚坐下了。 二人相对而坐,先静了一阵,后王冯燕这会率先道:“你之前说的,那石阵……后来呢?” 林子长点了点头:“对,不过关于这事,我想从头说起,因为这同时关于侯连和张之能,以及这次作战的通盘战略。” 王冯燕一听,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林子长接着续道:“暴动之初,北方是最容易平定的,因为是出口大港,之后中央政府对于当地的要求也就一步步妥协了。再来是西方,当地因为毫无地形限制,暴动起来便很顺利的占据了淡水河以西,且封住了机场要道,中央自然也很快便妥协了。而东部比较简单些,因为群山隔离,当地人本来就与市区不热络,当政令颁下,居民很快便迁至南边兰都。最后就剩最复杂的南方了,当时大灾刚过不到两年,重建还未进行至一半,中央旋即就下令切断资源。南方是当时最弱的,不但居民无力反抗中央,东南西三方又均是天险,根本无处可迁,那便只有自立更生了。如此,也才进一步打开了后面的群雄割据时代。” 林子长边说着,手边同时利落的点起了根菸,吸了几口,后缓缓续道“当时出了四个人,分别是北方近市区的关春秋,西方狮子头山的范渡仟,中间地带的张之能以及东方九纪山的笃方楠。关春秋成立水门帮之初便听取了参谋陈深建言,很快打下了东边的笃方楠阵营,占据了九纪山及翡翠水库,同时正式成为北方之霸。而后下一步,便是要平定西方,其首要目的不在打,而在招纳狮头山之霸范渡仟归顺。企图拥有实力后,便向靠拢萧百龙的张之能宣战,再者将萧百龙赶出荒南,这就是关春秋当时为了人民而起义的初衷。” “后来呢?”王冯燕似乎听出了兴致,见林子长微一停顿便忙追问下去。 林子长又啜了口菸,淡淡道:“重点就在于和范渡仟的这一战,最后虽收服了范渡仟这名头号猛将,却也铸成了今天这局势。其实范渡仟当时早已仰慕关春秋为人豪快仗义,陈深智计绝伦,早有投靠之心,怎奈阵中大将侯连不服,更是一度兄弟阋墙,最后无可奈何,范渡仟才和关春秋展开大战。两方对阵,当时我便是范渡仟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探哨。由于当时无电,自然只有让人亲自下去探查,几日中跑了数十趟,只见山下关春秋阵中都是大剌剌的门户大开,阵前更日日让人替换帆布,上头写得皆是好言说降的亲和话。当时我据实以报,几次下来侯连以为我和关春秋串通,没多久便被赶下了山,而范渡仟依旧迟迟不愿和关春秋对阵。为此,几日下来,山上粮食渐渐耗尽,山下却又都是关春秋的人马,更不能下山收集粮食。关春秋看准了这点,竟在山脚摆放了许多干粮,摆明要让范渡仟来取。最后无可奈何,范渡仟便率了人马下来取粮,当中还包括侯连,谁知侯连当时只是以取粮之名行偷袭之实,这便独自率人要来和关春秋拼杀。最后不但中了陈深的伏计,迫使范渡仟舍身回救,眼看就将脱离险境,却在逃上山时一段,遭到莫名的滚石奇袭。范渡仟为让侯连走脱,只有独自应对,最后这便中了陈深这久思出来的奇阵-四尾白龙衔狮阵。原来,滚落的白石会在定点停住,接着一块块堆迭成团,形成四尾白龙,最后的巨岩滚落,便如刚才一般,封住了范渡仟,将狮王一口衔进龙嘴。” 王冯燕一听不禁啧啧称奇,忙问:“山坡险陡,滚石疾快,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停住呢?” “关于这点,是后来水门中有位名叫简尹西的技师冒出头后我才想通的。想必,那石头该是被他动了什么手脚,你刚刚在推时,应该也查觉到什么了吧?” 王冯燕点点头,回道:“确实,本以为那石头又大又沉,谁想用力一推,力气反而使大了,那时我就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林子长接着垂下目光,吐了口长菸,缓缓道:“其实,这计策是我大哥告诉我的,而我大哥又是从水门帮小队长王三丙口中得知这石阵用法。嘿,到头来,我龟山商会和水门帮已可说是两不相欠了。” 王冯燕闻言,自是不明白其中故事。是说在水门帮四老跟随市长而去后,陈深为感念龟山商会冒死回护水门之情,而后在预料了未来荒南情势后,便托小队长王三丙将这石阵确切位置及用法都传给了龟山商会大老徐息。谁想今日一役,却派上了天大的用处,也或许陈深早已料到张之能等人的再起,进而更料到商会未来必会遭遇张之能,故先授与了这石阵密计。 “范渡仟被困,那后来呢?”王冯燕再问。 “后来吗,侯连坚持不拿关春秋的粮食,更不管范渡仟在石阵中的死活,此后一连数日,只管积极向水门帮进攻。谁想水门当初实力高超,阵中还有个人称哭鬼的大杀手刘迎风,有他坐阵,侯连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后来为怕哭鬼的暗杀法,侯连这便又率人回山,坚守不出,而侯连撑到最后,当然是粮食耗尽。山上手下熬不住飢饿,对侯连也是越来越不服,更在听说范渡仟和关春秋经过一夜长谈,彼此投机,互相配服之下,范渡仟终于归顺水门的消息后,自便一个个,一群群的跟着下山投奔关春秋了。侯连当然忿恨难平,遂独自率领剩余心腹,下山领了关春秋的粮。他当下便和手下狼吞虎咽,将所有干粮食尽,并放话说:这一顿饭乃是我毕生大辱,吃下不为别的,就是来日为报这血海深仇。之后便率众投奔南方的张之能去了。而范渡仟一心只想和关春秋结交,心软之下不和其对阵,最终使得侯连这骁勇高傲的战将尝下生平最屈辱的一战,这他当然过意不去,自也只有默默放行了。也就是这样,侯连和水门帮,和范渡仟从此结下大怨。” 王冯燕大致了解了这些恩恩怨怨,当下想起黑面大叔过去曾说过荒南从前如何纷乱,这下自己是深深体认到了。 “水门制霸后不久,东边突然窜出了凶残暴戾的黥蛇帮。当时关春秋以为东方九纪山四面环水,前面又有翡翠水库,且远远离开了中央战区,自然就将本部安在当地。谁想,在将大将陈深、范渡仟、刘迎风等调至黑林沟后,本部一时耐不住蛇面帮的突袭,最后终落得大本营陷落,关春秋重伤的情况。之后不久,关春秋逝世,水门帮为争夺帮主之位内斗,一甘老臣相继出走,水门实力转眼削弱了一大截。于此同时,黑门帮萧百龙开始进逼,最后却逼出了你的黑面大叔。此后,和南方萧百龙牵制比拼的,就变成黑面人了。”林子长说罢,菸刚好抽完。他手边先是临空顿了顿,后终归是将菸蒂塞回衣带之中。 王冯燕开始沉吟起来,边喃喃道:“所以……在黑面大叔一消失,水门帮四散,北方无力的情况下,萧百龙也不可能搬离老窝来统治北方,那就只有找人帮手了。那么……沉寂多年的张之能、侯连,无疑是最好人选,啧啧,难怪能嚣张成这样。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什么也无法阻止萧百龙统一荒南的大业了吧。” 林子长也点点头:“萧百龙这人野心极大,在统一荒南后,会否脱离黑门,进而对市区宣战,这也说不准。而黑面当初所指的大劫,会否就是壮大后的萧百龙,这也不得而知。” 二人于林中悄悄讨论着荒南的古今和未来,聊到深处,皆不禁摇头长叹。这一下子,二人虽放松了警惕,可周遭却也毫无动静,只料是张之能等人仍陷于石阵,正踌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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