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一连串的训练后,王陈二人便被辅导人员带入室内进行辅导。正当二人于室中还没坐定,门外工读生便慌忙来报,说是领队要亲自对年纪较幼的王冯燕作心理辅导。王陈二人虽感古怪,但也只有照着指示去做了。 王冯燕随着工读生来到龙潭棒球场旁的办公大楼,那是栋专门为球团高层设立的办事处,不大不小,室内却甚有格调,从大厅到梯厅,动线路径,灯光,家俱材质,风格等等都相当讲究。 王冯燕并不是没来过,但也有好些时日没进来了,他这时只觉自己才是第一次进入球团的办公本部,除了上次的印像模糊外,也是这次的感觉焕然一新,太过新鲜之故。一路上他不时四面打量,边啧啧称奇,只觉得装潢何时这么新颖耀人了。 “这里,是不是重新装修过?” 领在前头的工读生点点头:“好像在确定领队交接的事宜后,就开始安排动工了,听说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工期就完成了整栋的翻修作业,真是很惊人。” 二人乘着电梯上到了顶层,电梯门一开,便见四下竟是空荡一片,四面阳光透入,板石映映生辉,楼柱方正挺立,白素毫无修饰的罗列于室中。 谁料,这层竟是毫无修饰装潢的的空层。 二人四处环顾一周后,望前方直直看去,便见一团黑漆剪影杵于窗前。由于处在背光处,那团剪影究竟为和二人也看不清,只有径直向前一探究竟。 二人越走越近,剪影也看得越发清晰。只见当前是一张黑褐色高背椅,背椅前方摆了张宽敞长桌,颜色和背椅相衬,形状方方正正,落落大方的座落于前。 王冯燕顿时心下一凛,这种感觉和气息,与上次参见黑门木坛的萧百龙颇有相似之处。 “老板,王冯燕到了。”工读生轻声报告,随后又慌忙退去,姿态好比一个下人般。 工读生退去后过了良久,王冯燕才见那高背椅缓缓转动,一个人影也慢慢现出形貌。 只见是一个约三十岁的青年人,面容清俊,脸带微笑,仪态高雅,气质看的出是来自于富贵人家。 王冯燕也不是没见过这位新任球队经理,但在这里相见倒是头一遭。这场合,周遭的氛围,搭上领队的气息,直让王冯燕觉得和新老板好似第一次见面。 “老板。”王冯燕低头道,语调有些生涩。 洪领队没答腔,只是两肘撑桌,双手合十贴下颚,更无任何表情。 室中静了半晌,二人皆无答话。王冯燕感受到洪领队的目光直视,自己也不敢对视,只有垂头望向桌面。 于是,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快一分钟。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子吗?我比较好奇你们球员私下都怎么称呼老板的。”谁料,领队竟笑着打破了僵局,面容顿时亲切许多。 王冯燕也觉古怪,但听领队口语温和,心下一松,便如是回道:“就叫老板啊,至于老板的名子……这个,我……因为我都叫洪领队,所以,哈哈……”王冯燕搔头干笑道,目光仍不敢直视洪领队。 不知为何,这位年轻新领队脸上一向挂着亲切笑容,但就王冯燕看来,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或许是无法搞懂那笑容的缘由,只觉得有些诡谲,和几分莫名的不安。 笑到你心里发寒,这句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洪领队一听,倒也毫无愠色,仍是亲切道:“是吗,这也难怪,球队这时还在台中远征,而高层就已经急忙交接了,所以没见过我或不知道我也很正常。那我就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洪,这你应该很了解,而名子是个菜市场名,叫家昌。我过去几年都在国外唸书,读博士,刚刚拿下第二个博士学位,嗯……我今年三十一岁,大概就这样,显然记者会都在发呆喔。” 王冯燕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声抱歉。 对于新领队的来头,王冯燕并不十分兴趣,主要还是纳闷为何选在这时交接,毕竟尚在球季中,队伍更在远征时,内部却突然如此大动。这不论是在那个运动领域,都是相当忌讳的事。 洪家昌显然也注意到王冯燕心中疑虑,没等他问,便主动开口:“我知道记者会上的声明没有十足的说服力,毕竟这是战时的大忌,若没有一个好的说法,军心难免动摇。而我相信你的总仔心里早已有数,因此对于台中战场,我是很放心的。虽然等他们全部回来后会再详细说明,不过我还是先对你解释一遍,也帮我看看有那些无法信服的部分吧。” 记者会上的说法,是说其姐,也就是原领队已无心经营,更早已协定等自己回国就马上做领队交接。这样的说法不免让社会大众觉得原领队太过任性妄为,如此匆忙必有其他隐情,可当天记者会上洪家昌对于记者一再追问依旧没再透露出半点,尽管当时王冯燕心思全都落在倪彩辰身上,可这等重大焦点,还是有放在心上的。 “外界如何揣测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原因绝不能外泄。”洪家昌说着,两手这时又靠上下颚,神情显得肃穆起来。 王冯燕见状,知道事情似乎不太单纯,便吞了吞口水,静心聆听。 洪家昌这会低声缓缓道:“大约是在一个月前,我姐姐洪筠凌在没让家父查知的情况下,让我知道了这项威胁。据说有某个不法组织握有让我洪家全家蒙羞,迈向毁灭的某样把柄,他们更声称紧告已经传达到总教练彭任铭那里,可多次询问下彭总始终称做不知情。由于迟迟不见我们的反应,对方开始不断威胁骚扰我姐姐,我姐姐在不想让高龄父亲担心的情况下,以及避免家族受到危害的情况下,我们决定让管事者易主,紧急让我上位来扛下这未知的威胁。” 王冯燕闻言,当下心头一震:“见鬼了,这不就是在说那机票的威胁吗?如果是这样,现在我和球团以至于整个联盟,不都是站在同一艘船上了吗?若是这样,那该不该把我所知道的……”王冯燕心中一时混乱,竟有了透露当晚所见的想法,好在只是一瞬间的闪念。 “那为什么不报警呢?”王冯燕佯做懵懂。 洪家昌苦笑道:“若报了警,对方首先让把柄曝光,一切就都玩完了。不说我兄弟集团的基业,恐怕整个职棒联盟也会动荡不安。” 王冯燕哦了一声,接着机灵的套问道:“到底是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啊?有这么可怕?” 洪家昌这时下颚内收,更加严肃道:“听说,是三十年前,家父不慎犯下的错误,详细的我不清楚,但听我姐姐的说法,这威胁该是真正存在。” “不过老板年纪轻轻就愿意挺身而出,为整个大环境挡驾,冯燕是相当佩服。但我不明白的是……老板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吗?要不然这紧急的交接,似乎也无法起什么大作用。”王冯燕挑眉道。 洪家昌点头道:“你问的很对,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已有家室的姐姐和高龄的老父避免首当其冲。你想想,叫一个女人家和老先生面对这事情,像话吗?” “所以,老板现在并没有应对的法子囉?” 洪家昌叹了口气,象是默认了。 清楚了这交接真正原委后,王冯燕心中起了些许不安,这时他想念起了黑面大叔,怀念起那不论何时都有一道黑色障壁在侧的安全感。 “那么老板,您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不,不是,我只是先让你了解一下内情罢了。” 王冯燕这会又疑惑起来:“可是老板,这么私密的内情,难道不怕我透露出去吗?” 洪家昌又笑道:“哈,这事我还要跟全队讲的呢。要知道,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的人了,哪个明天不想有饭吃的,便尽管去说吧。” 王冯燕皱紧眉头:“可……万一呢,总有万一吧?” 洪家昌一派轻松道:“那不是就可以知道,谁是内鬼了吗?也因此我会有秘密安排,这些东西你身为球员的就无须担心了。要紧的,是我今天找你来的主因。”说到此,洪家昌再次收起笑容。 “你知道吗,在我细细读过球团上上下下所有球员职员的履历后,我得到了什么结论?” 王冯燕一听,心又蹦跳起来。 “就是你,王冯燕。你是我球团里头,最神秘的一个人。先说说你的背景吧,你年幼丧父,八九岁时一场大火让你母子生离,后来在你郭叔郭鸿治的教导下养育成人,而后顺利进入职棒。并且,在一军登板后没多久便私自请假离队两周。你听出什么来了吗?你的履历相当正常,有着你的国高中棒球资历,可你的出身,成长背景,甚至你的人却都是,一团谜。”洪家昌厉色道。 王冯燕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低声道:“若是,洪领队对我的背景哪里有什么疑问,我完全可以为您解答。” 洪家昌哦了一声:“那好,我第一个就想知道,幼时那场大火,你是怎么生还的?” 王冯燕以为他会问那消失的两周,谁知却是问那场大火,当下又是一颤。 “这……这个,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醒来是在医院,然后,郭叔就在我身旁,就是这样……”说着,额上已不自觉湿润起来。 洪家昌点点头,遂又笑道:“好吧,那你对你母亲的记忆总有吧,还记得她提起妳父亲的部分吗?” 王冯燕眉头微皱,也只有回答:“妈妈她……只说我爸爸是民族英雄,很伟大的一个人,至于怎么离开的,从来没说过。” 洪家昌依旧微笑道:“果然如此。那么,你心里也有数了吧,该是时候来聊聊哪那消失的两周了吧?” 王冯燕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他便吁了口气,道:“我认为,我必须跟领队道歉。当时,我并不是感冒,而是受伤了。”王冯燕说着,便将双手一摊。只见两只手掌上,那一道道愈合的疤痕仍清晰可见。 洪家昌仔细端倪了一番,道:“在哪弄得?” “嗯……在我家附近有一座公园,公园内有间小学,是我小时候读的小学。小学和公园隔了一道墙,我小时候就常常爬那道墙,长大后就很少了。那天,我在公园闲晃,心血来潮就想去爬,谁知道,嘿嘿……”王冯燕当初回到市区,心知感冒这一说词在郭叔的名头下能躲的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因此,现在这说法自己可是老早就想好的。 洪家昌听着,两只眼睛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盯着王冯燕。王冯燕原本就不敢多注视洪家昌,现在洪家昌正全神盯着自己,头是垂的更低了。 “好吧,我就当你是真的,可以离开了。”洪家昌最后泛起微笑,便连椅带人转了过去。那笑容已谈不上亲切,反教人毛骨悚然。 王冯燕在心中吁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了。他虽觉庆幸,却没任何松懈之感,事实上,在他转身离去的剎那,当即便又想起了黑面。 或许,这已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一种另类娇生惯养,一种一旦遇上危险便往黑面背后躲的习惯。这也可以说是动物的本能,特别是当你知道有面墙可以靠的时候,而最可怕的,就是当你知道那面墙已不再可靠的时候。 王冯燕自离去后心中便顿时沉重起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先不论这位新领队是什么人,至少自己的身世之谜已不再像过去那般安全隐晦。而让自己最忧虑的并不是这种被人盯上的压迫感,而是在失去黑面这堵高墙后,那如无头苍蝇般乱无头绪的焦虑。 现在的王冯燕,不仅无助,更是无力。 自小到大,虽然失去双亲,但郭叔带他含辛茹苦,照料也算无微不至,球场上在郭鸿治这名传奇投手的指导下也是无往不利,背地里更有黑面默默撑腰。因此,王冯燕一生到这,也算相当顺遂,更没经过什么起落,当然也不曾像现在这样面对接二连三的难题。实际上,在得知黑面下落不明后,表面上对他虽不造成影响,可隐隐约约中,那份不安确实正慢慢扩大。 “啊……忘了问什么时候能结束辅导回一军了,唉……”不知不觉,已出大门到了十字路口,可王冯燕仍浑然不觉,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有很多困扰委屈的事,但任何一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当下实是困闷之极。 * 却说西地二人那日在疗养院大火之前,就已和猴子、阿拜等人分手,自密林小径出了园区,重新踏上了二人的还身旅途。 虽说事态有变,不过阿拜和院长等人商议后,还是决定照原计画让二人接触市长,除了要市长提防外,更要把SS已遭剿灭的事,以及主子开始行动的事都和市长说明。 由于二人走的早,疗养院大火时是早已远走高飞,直到晚间才在旅馆看到新闻。疗养院大火隔日,二人便再度启程。 市区并不小,但再怎么说台湾就这么丁点大,按理说二人不该花那么长时间还未见市长。但在阿拜的耳提面命下,除了不准他二人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外,还需绕远路,以同心圆朝市府移动,更替他二人设了几处中继站,供他二人更换衣着。 这一日,二人已经过了两处中继站,这时正于某间快餐店享用中餐。 只见西地二人皆扮成一付工人样,穿着脏污的工作服,各自刁着烟,嘴里含糊不清的交谈着。 “咦!王冯燕居然跟陈彦晨打架,而且还是在九局?妈的这蠢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西瓜皮搔了搔脑袋,嚷嚷道。口中唾沫四散,溅的报纸是黑晕点点。 “行了,你给我小声点。虽然昨天到现在看来都没事,但我总觉得危机四伏,你也别太彰显妳这本性。”地中海拉了拉头上鸭舌帽帽檐道。 “可……这事情实在是太鸟蛋,简直蠢毙了。吶,你瞧瞧,他妈今天中午要开记者会公开道歉了,欸?”西瓜皮嚷到一半便顿住了。 “怎么?”地中海见他神色古怪,忙追问。 “领队交接?洪家老三洪家昌上位?搞什么鬼,哈哈哈罢了罢了,兄弟再乱玩吧,再乱玩啊!我看你他妈何时再给我拿座总冠军啊……哈,我等着。”西瓜皮边嚷边将报纸给推了出去,忿忿别过头,不再答话。 地中海忙接过报纸,乍看也是一愣,心中便开始思量。想起这几年的洪筠凌虽没有什么丰功伟业,最起码也没有太大缺失,该进的季后赛也是老老实实的进了,该抢的球员,该花的钱,该给的待遇等等也都没太大争议,算是做的可圈可点,最起码兄弟这块招牌没栽在她手上。甚至更多人评论,在她完全掌权后,兄弟才算开始向其他集团的脚步迈进,评价是比其父洪叡何普遍还高的。所以这则新闻一出来,不仅是西地二人,相信任何关注职棒的球迷都是备感震惊的。 “记者会现场离这不远哪,怎么样,要不去瞧一瞧?”西瓜皮提议。 “不行,我们还得赶路。根据阿拜给的地图,走过这条街后还得再绕一圈才能抵达市政府,而据线报市长在今晚六点以后会离开市府,所以我们得加紧脚步了。”地中海厉色道。 “吼,我说你,用走的就算了,还给我一直绕绕绕。我说啊,从那条路一直直走再拐个弯就到了,还在那里绕干嘛呢?”西瓜皮不屑道。 经西瓜皮这么一说,地中海也不免动心了。由于这一路上实在是风平浪静,很难让人相信到底会遭到什么逡巡者或是眼线之类的人物跟踪。地中海也早就想过不如就这么径直的朝市政府走去,可每当他这么想,脑海便会浮现阿拜当时严词正色的神情。地中海终究是个理智的人,他心想阿拜等人是在这层打滚多年的高手,自己二人不一定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可那做法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是如此相信着。 饱餐一顿后二人出了快餐店,虽说去记者会现场不是二人的目的,可好巧不巧,这路途上就是会经过举行记者会的这间饭店。 二人商议后决定避开这挤满人潮的饭店大门,转而到对街去了。 于对街又行一阵,不觉遇上了条暗巷。 西瓜皮望暗巷探了探,见这巷内死气沉沉,裊无人烟,便道:“欸,你看这会不会是条捷径啊?” 地中海见这巷子的确是往他俩的目的地弯去,且巷内隐蔽,若通的出去,该是条捷径不会错。 二人商议定,便没犹豫,径往暗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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