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馨兰道:“没错,我师父便是高由真,他身怀的护身气劲便是天下第一护体真气真龙刚气。武林中人皆道他十五年前便已死去,其实当时为人发现的那具尸体容貌全毁,不过是我师父的替死鬼罢了。” 叶沐风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原来妳师父真是高由真?是了,听说高由真自幼出身武术之家,习得家传拳掌功夫,少年时代便在地方上有些名气,后来他突然失迹多年,听闻是拜入一处山野奇门习功,待其重出江湖之时,真龙刚气已然大成,从此一跃而入一等高手之列,被视为后起之秀。如此听来,当时他便是拜入药圣门下,这才得以练就奇功。”微一顿声,又道:“想不到高由真至今仍活世上,可这些年来不单诈死不出,还尽做些丧尽天良的勾当!昔日正道十杰之一,怎会变成如此?” 柳馨兰深深叹了一气,说道:“我猜想是师父年轻时后,虽然渴求自己进步,却不曾为此伤害谁人,这才得封十杰之一。但他一直是个充满雄心之人,当年练就了真龙刚气后,意气风发,成立了门派真龙堂广招成员,一时间声势大起,只以为下任盟主宝座,定是非其莫属。” 叶沐风接口道:“不过后来盟主选试会上,高由真终究是败于义爹剑下,从此不仅他一蹶不振,便是真龙堂声威也是连连大跌,堂里成员一一出走。据闻当时他因遭受打击过大,心性开始出现错乱,象是发了疯一般。” 柳馨兰点头道:“因为我师父始终认定,这世上没什么他办不到的事,所以一当争取盟主失利,对他来说真是遭遇了莫大的挫败,以他心性高傲如此,自然难以忍受,心有未甘之下,决计另谋他途壮大自己,誓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叶沐风心里已有轮廓,接道:“所以他化明为暗,假装因一时狂乱而奔出了真龙堂去,并且数月不见踪影,实际却是找了个身形与自己接近的替死鬼,毁去他的容貌,制造自己已死假象,从此转于地下发展势力。” 柳馨兰道:“不错,他既已决定重新来过,昔日真龙堂的势力便不能再予沿用,所以他隐姓埋名,踏遍武林四方,探寻各类地痞小帮,以招纳吸收可能为其所用的成员。我原先栖身的芎林帮,也是因此而为师父注意到,他挑中了包括我在内的几名男女帮众,开出诱人的条件,吸引我们转投入他的门下。” 叶沐风不禁微微点头,喃喃说道:“你师父如此手段确实高明,虽然这些小帮小派实力往往参差不齐,可因大多时候只在地方上活动,行事又是遮遮掩掩,正道各门不单对他们了解不多,平素更是管他们不着,便是你师父暗中与这些帮派有什么勾结往来,那些名门正士也不会有所知悉。” 叶沐风微一沉吟,又道:“妳说妳自小就被卖进一个三流帮派里,想来正是这芎林帮吧。回想当初我刚认识妳时,妳便是佯称遭受了那芎林帮帮众追缉,而欲寻得庇护之所,还因此向我简介了许多芎林帮的恶事。后来妳身份暴露,又向我承认了扯谎之事,我只道从前妳与我说起的一切全是虚假,包括了芎林帮的存在在内。结果现在听妳一说,原来这帮派是真实存在?而且妳也真的加入其中过?无怪当初妳说起这帮派种种行事时,描述地十分自然逼真,教我一听便信、一信不疑。” 柳馨兰尴尬一笑道:“我确实在那芎林帮待过,而那芎林帮干的勾当,也确实都是些偷拐诈骗之事,所以我久经历练,扯起谎来才会这般顺熟,这可不是后来那师父教得来的。” 柳馨兰微一顿声,又道:“也正因我骗人成习,早已明白箇中技巧,深知一个谎言要圆,内容不能全是捏造,否则极易让人一窥便破,最好要是三假七真,这才容易取信于人。所以我用一个真实存在的芎林帮,作为我谎言的主轴,教你听来十分生动逼真,立时便觉深信不疑,如此便是其余枝微细处,暗暗存有破绽,你也不会注意。” 叶沐风叹了一气,摇头说道:“原来扯谎要能扯得高明,还需懂得这般技巧?这样的本事我没啥兴趣,也永远学习不来,注定一辈子给人骗了!在妳眼中,一定觉得我好骗至极。” 柳馨兰又是尴尬地笑了笑道:“说老实话,多年以来我虽曾骗过无数老少,还真没遇过一个像你这般好骗的。” 听得此言,叶沐风恼也不是,羞也不是,索性摇了摇手,说道:“算了,还是不谈我这人有多好骗了。关于妳师父暗中进行的阴谋,妳方才似乎还没说尽,不如继续下去。” 柳馨兰微一理绪,又道:“方才说到,我师父吸收了许多小帮小派的成员,但他并不因此满足,毕竟他所挑选之人资质虽都不差,可长年待于地方小派中,习不得什么高明的武功,是以在其近百子弟中,真正具有一流身手者,可说没有半个。他虽有意培植后辈,却又常觉进度有限,于是念头一转,索性将脑筋动到了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上。至于如何让这些成名人物,甘愿听服他命令行事,就非得用上些卑鄙至极的手段不可。” 言及于此,柳馨兰稍一顿声,又道:“从前我师父在研究健体之药时,曾经制出过一种奇药,这种奇药初起服用时益处多多,教我师父一时倍感惊喜,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宝贝仙丹,从此武功得以进步如神;哪知后来他服药时日一长,许多奇怪的症状都跑了出来,尤其一旦断服此药超过一日,便会浑身极不舒服,好似不服不行一般。我师父药物知识丰富,自然很快察觉异状,不单硬逼着自己戒了药瘾,更认定此药是一失败之作,于是将那载有药方之纸,当作垃圾一般地塞在了墙角。” 叶沐风忍不住呼道:“我明白了,当时的这种药物,便是后来醒神茶的原形!在妳师父还只想强身健体时,这一奇药对他来说,只能称上失败之作;可在妳师父开始想要收买别人灵魂时,这一奇药对他来说,便是万灵之途!” 柳馨兰不禁大力点头,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我师父后来便是想着了利用此药,收买那些成名人物的灵魂!他重新挖出了那张药方,将之添入芬芳,改良成茶,并且暗命门下弟子,乔装改扮成各种身份,透过许多欺瞒取巧的手段,将这醒神奇茶一一推销出去,给许多江湖人士都饮用了。” 叶沐风面色一沉,喃喃接口道:“待到那些人对醒神茶成瘾已深,便是将灵魂卖出之时,他们若非发誓效忠妳师,便只有痛苦自杀的份……” 柳馨兰又是点头说道:“这确实是我师父暗中进行已久的恶行,那些中了毒瘾之人,最终要不成为我师忠心的奴仆,便是自我了结掉性命。不过,师父为了不引关注,挑选的成名人物,都不是些具有庞大势力、抑或居于中原重镇者,而尽是些游走四方、抑或远居边荒的名士。毕竟江湖纷乱、恩怨纠缠,某方高手某日无端失踪、横死的消息,时常都有听闻,他人只当世道险恶,却不一定想得着其中关连。” 叶沐风忿忿说道:“高由真这家伙当真奸恶地紧,为了达成个人目的,居然谋害许多和他毫无冤仇之人。我看当初他的发疯不是装的,他根本是真的疯了,完全地丧心病狂!” 柳馨兰轻轻一叹,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师父的所言所为,早已超出一个正常人范围,他确实是和发疯没有两样。”微一顿声,又道:“权势使他疯狂,欲望使他失去理智,亏他身为昔年药圣子弟,却是医不了自己。” 叶沐风摇头道:“身病有药治、心病无药医,妳师父会变成这副模样,全是他自己造就。” 言及于此,叶沐风牙一咬,恨恨说道:“那妳是否知晓,高由真那混帐家伙,当年为何害我爹娘?” 柳馨兰目色一暗,说道:“其实我们这些子弟,平素多只负责制毒销毒部分,对于师父个人行径,所知甚是有限,因为他有许多私下行动,都不允让弟子参与。因此,师父每度离门在外时,究竟见了谁、害了谁、做了什么事,堂里子弟几乎全不知晓。” 叶沐风问道:“所以妳原先并不知晓,妳师父曾经杀害我父母这事儿?” 柳馨兰言语诚恳地答道:“此事我本来真不知情,一直到两天前你同我说起,我才从你言语当中,大致猜得了当年那名贼首的身份,便是我师父高由真。” 叶沐风恍然明白,说道:“无怪那时妳听了我的身世,突然发抖地厉害,原是惊觉了我的亲爹亲娘,乃遭妳师父残忍杀害。” 柳馨兰道:“那时我听得此事,确实也有些吓着,因为我没想到自己师父,私下居然有此令人发指之行。”稍一停声,又道:“不过后来,我暗暗想了许多,总算能够想通,我师父此举意在何为。若我猜得不错,我师父之所以害你爹娘,正是为了夺取你爹的披枫斩武谱,而非与你爹娘有何冤仇;而且,我师父定也利用过类似手段,谋夺了其他不少高手的武学秘籍,不单是你爹而已!” 叶沐风闻言一惊,呼道:“当年那贼首抓我做为人质,确实有要我爹爹亲拿披枫斩武谱赴约,可我还以为这夺取秘籍,仅是他顺手而为,主要仍是他与我爹娘有什么深仇,这才非要杀我一家不可。岂知此人奸恶至此,明明素无瓜葛,单只为了夺取武谱,便要将一家三口杀尽!”微一沉吟,又道:“不过,妳说高由真那厮,定也利用过类似手段,谋夺了其他高手的武学秘籍,却是如何推得?” 柳馨兰目光微远,悠悠说道:“这可得从一件往事说起。在我师父决定卷土重来后,便寻地建立了新的真龙堂,总堂设于冀西,位于今时我们所去的废墟附近,他处另有四个分堂,可详细地点我并不知悉,因我本身是总堂子弟,并不会参与分堂事务。总堂名为黄龙,座落于一处山阴,位置极不醒目,外人难以察知。约末一年多前,我与两名师姊在堂后一处空地交起手来,本来只是纯为练武,后来却莫名动了火气,似乎两位师姊眼红我独得师宠,想要趁着师父不在堂里,暗暗将我教训一顿。过招之际,她们以二打一,我虽不甘示弱,终究还是落居下风,后来不仅脸给打伤,颈前鍊子还给扯断,其中一个装饰的小球,更是一路滚下山坡,停也不停。” 柳馨兰稍一顿声,又道:“当时我心里十分焦急,因为那鍊子自我出生以来都是伴着我,我一向非常珍爱它,于是一见鍊子断去,索性架也不打了,慌忙拾起断鍊,一路奔下坡去,只想追回那颗失落的小球。我的脚程挺是不差,眼看便要追着,哪知那小球忽地咕咚一声,从泥坡上消失了踪影,不知滚到哪儿去。我自不相信它会凭空消失,于是于该处寻了又寻,居然意外发现了一个长形的孔洞,便凿在一块大石之下。” 此时柳馨兰目光一闪晶芒,好似回到了当时发现异洞的心境,又道:“发现了孔洞后,我心里便想,那颗小球当是滚了进去,这才消失无踪,于是凑眼上去,想瞧清楚洞里究竟,没想那孔洞深不见底,竟似接着一间极大的石室。我一想先是觉得奇怪,再想便是略有明白,因为该处已近山底,正下方平地上,建有一座祠堂,是师父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偶尔还会见着师父入祠上香呢。很早以前我就觉得奇怪,象是师父这样可怕的人,居然也是十分敬祖?” 叶沐风接口道:“恐怕那祠堂后头藏有机关,暗暗与妳发现的石室相连,表面上妳师父来到祠堂是为上香,实际却是要入到后方的密室去。坡上的长形孔洞,可能就是凿做那密室的通风之口。” 柳馨兰暗暗点头道:“当时我也是这般猜想,所以为了拿回小球,我便私自入到那祠堂中,但摸索了许久,始终找不着通往密室的开口。我想祠堂中一定暗藏有什么机关,可只有师父知晓如何启动,于是我作下决定,要耐心待到师父回来,并在他下一次入到祠堂时,躲于一旁窥看。” 叶沐风抽了一气,说道:“妳也真是大胆,不怕给妳师父发现了?” 柳馨兰微微一笑道:“也许是我真的很想找回那颗小球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实在好奇地紧,想知道这样一个隐密的石室里,究竟暗藏有什么宝贝?” 叶沐风疑问道:“但妳怎知自己师父何时会进到祠堂?难不成在那儿守株待兔?” 柳馨兰道:“所以我需得耍点花样,引得我师父过来。某日我便在那通气口数丈外处,燃起了一点火苗,眼看火势稍随风长,我也就离开当场,进到了下方祠堂里,静静躲于一旁。” 叶沐风不禁点头道:“是了,待到坡上失火消息呼开,妳师父一定颇有紧张,因为那密室风口就在附近,倘是有一点火屑不小心落入室中,里头就有失火危险,虽然如此机会甚渺,可以妳师父性子,定会立即前往察看,以求万全。” 柳馨兰道:“确是如此不错。所以当我耳旁还听着师兄大呼失火的吆喝时,眼前已然见着师父的身影出现。他的形色甚是匆忙,直接便往供桌走去,我窥得他在祖宗牌位上推了一推,右边一个木柜连着背后墙壁,当场便转了过去,原来那里竟有一个旋转门的机关!跟着我师父便闪入了门后,立时消失了纵影。” 叶沐风喃喃接道:“由此妳已知道,开启石室的法门为何,哪日一得机会,妳便可以自行进入。” 柳馨兰点头道:“的确,几日后师父又出远门,我便趁这机会摸入祠堂,如法开启了机关,进入到密室当中。然后,你猜我于那石室里,瞧见了什么?” 叶沐风似乎有些心急,说道:“妳还是直接讲吧,我不猜了。” 柳馨兰神色一显认真,说道:“我发现了一堆典籍文件,一柜又一柜地列着,有些看似武学秘籍,有些看似文史资料,有些甚至象是地图一样。我对其中象是秘籍一类的书册较有兴趣,所以随意拿了几本来翻,结果,居然让我翻到其中一本,正是江湖上失踪多年的火相神功!” 叶沐风大表错愕道:“火相神功?难道是昔年中原十杰之一、威远镖局总镖头梁靖之的独门绝学?可梁靖之多年前突然失踪,连带火相神功秘籍也一起失了下落……”言及于此,忽然想起今日对战当中,高由真发出的那团阳火之气,好似便属火相神功,不由啊的惊呼一声,提音说道:“难道……难道当初梁靖之之所以失踪,便是给高由真那家伙偷偷杀害了?而他的绝学秘籍,也因此落入高由真手中!” 柳馨兰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是这般猜想,甚至我还认为,那石室中藏放着的秘籍,大半都是我师父利用类似手段,杀人夺得的。” 叶沐风眉间一紧,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他需要这样做?他自身的武功都已是这般厉害了,为何还需要强夺别人的武功?” 柳馨兰摇摇头道:“人的野心是无穷的,一当有了一项强处,便会希望自己样样皆强!我师父虽拥有天下第一的护身气劲,可他并不因此满足,因为他知道自身的拳掌功夫,并不足以称上一流,所以他起了恶念,脑筋动到江湖间一等人物身上,他想得到他们的绝学,再配合上自己的刚气,便可成就天下第一。” 叶沐风一咬下唇,冷冷说道:“的确,既有了天下第一等的护体功夫,若又获得了天下第一等的攻击功夫,还能不成天下无敌么?”言及于此,脸面一沉,喃喃又道:“此人……真是好可怕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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