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并非登临于神天教中,却是袭卷了中原武林十余处山野棘林… 巨龙谷,地处中原之正北,山势陡峻、谷势深险,巨林参天、坚石耸地,岚雾迷蒙、云气聚合,有龙盘之雄峙、有龙跃之拔挺,名之曰巨龙谷。谷中有主三位、有从数十、有奴近百,莫不通晓武学,尤以双刀为长。十余年来这群人长据谷中,坐拥谷中珍矿奇石,以此买卖得利、获益匪浅,因其山谷峻险、涉入不易,谷外之人鲜少有真正了解此巨龙谷真貌者,只知其中三位谷主武功高超,而众徒身手亦属不凡,过往曾有不少恋财份子看上巨龙谷中珍藏宝矿,于是结伙聚众来攻、意欲侵谷占地,然而所往者皆未复返,原是遭遇了三位谷主带同徒从强抗反噬,以致诸外来者不但侵袭未果,连想逃离谷中都不得愿,最终全员尽遭杀害,尸体弃于削峰裸石上,任由飞禽走兽啄食烂啃。 然而,这一晚,又有一伙人马入侵巨龙谷中,所不同者,这组人马来得无声无息、如鬼如魅,竟是让谷中巡守之人不闻不察、无知无觉。这群入侵者乃由一位女子领头闯入,他们个个身手轻灵、行步如风,一身皆着黑色宽篷、一面俱覆冷色铁具,他们袭敌快且准、他们出手劲且狠,纵使巨龙谷众功夫均非泛泛,却也一一惨遭杀害,不单因为这群入侵者武功更形高强,亦是因为他们身法迅灵无双,出如神、没如鬼,以致巨龙谷众中,尚未心觉便已由后遇袭而身死者,不知凡几。 总算巨龙谷三位谷主武功卓绝,自将一己成名绝学双龙刀使得是凌厉强悍,刀风无匹、刀锐无敌,带同一干残存徒众围聚顽抗不已,竟也让入侵者久攻不下、三五成伤。 此时,忽有一身影由巨龙谷众人后方临至,此人虽同为一身黑篷铁面装扮,然身手显然高出他者甚多,但见其飞身跃起、凌空前翻,双足连点、沿踩着护守外围之巨龙谷众肩顶一路轻踏,刀未至、人已远,瞬时已行抵位处中央之三位谷主身前,他目色狠厉、唇抿冷意,拳掌变使、手足交击,所出攻招劲势时如浪、时如火,时如劈天、时如斩地,任凭三位谷主双龙刀如何威猛,终究有其固路熟理,又怎能追及如此幻变无常、招出随心之绝世神功!?又怎能挡下如此狠辣无情、浑身杀意之当世强者!? 一阵腥风血雨过后,但望一袭黑篷依着晚风斜斜飘扬,一个卓然身影直直冷立风中,他满面溅血、满手染腥,足旁横着三具尸躯、足周散着六柄钢刀,他森森地看望了面前那群残存仅剩之巨龙谷众,一双眼瞳中未有透出一丝温暖,他高高举起了那已染满鲜血之右臂,口中阴寒的语调一字一字地沉沉吐出:“把这些人…全给我杀了…一个也不许留!” 此令重如山、威如天,众下属立时齐声应命、攻势一片开展,眼见三位谷主遭毙,这票残余谷众如今已是群龙无首、气泄志丧,几无生存之望、只得瞎拼一场,终于…力穷兵脱…血淌命夺… 日出月落,此地山峻谷险依旧,巨林奇石终在、岚雾云气久存,惟不复见者,是那曾叱咤江湖一时、名显北野一方之双龙刀法… 然除了那群入侵者外,江湖上无人知晓巨龙谷是如何一夕覆灭,于是武林中传闻四起、猜疑百出,其中流传最盛者,便是此一灭谷之举,实乃神天教星神众所下杀手,甚有臆词耸动者,言之凿凿,说道三位巨龙谷主身遭深厚内功击毙,下手者除了身怀天地神功之神天教主,不做第二人想… 断魂道,位处中原之极西,原有五位令人闻风丧胆之亡命份子嗜血阎罗藏居附近,平素昼伏夜出、暗中埋伏道旁,专找随身带有兵刃、看上去似乎怀有不凡武艺之江湖人士突袭,一当看中猎物,即出手狠夺其命、残嗜其肉,浸淫在疯狂杀戮与浓厚血味中,以求取生存乐趣。 然而,一个月暗风啸的夜晚,一如往常,这嗜血阎罗五人再度隐伏于断魂道旁,静待无知的倒霉牺牲者出现眼前。他们确实等到了,等到了一个随身怀有长剑的年轻男子,他们见猎心喜,立时取兵团围而上,哪知那男子兵刃不拔,却只欲徒手应对,这五人见状大笑,皆想如此局面夺命岂不更是容易。 但是…这次他们想错了,这是他们头一次犯错,却也是最末一次。只因…这次断魂者不是来人,而是他们自己… 当朝曦升起,断魂道上只见五具惨死的尸躯分躺着…或许…该说是散落着…,这五人死状极惨,身首异位、七窍见血,脏腑皆已碎裂、兵器尽遭震毁,显然是遭遇了当世一等之内功高手狠狠击杀,但是,没有任何人目睹那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任何人知晓那是谁人下的杀手… 然从现场观之,死者死法惨极、身中内伤部位诡奇,杀者出手狠极、所采攻击形式繁多,似拳似掌、亦肘亦膝,于是诸多议论者不由一番联想揣测:当世之中,似乎只有神天教主程雪映的天地神功能做到这种程度… 震惊江湖之血案还不仅于此,巨龙谷及断魂道惨事不过其二,跟着还有许多雄据于边荒之山王地霸、出没于郊野之流寇草莽,都在一晚之间猝不及防地遭遇了灭党惨祸,人员尽皆丧命、兵马全数毁去,有甚者,更得一把熊熊烈火,焚去了所有人躯、所有物事、所有存在… 一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平素居于草野、惯行江湖买卖之大豪们,莫不是人人自危。有惧甚者,不惜弃寨搬迁、离窝潜逃,然而,其中那些已遭死神锁定之人,依然未得就此幸免,最终不过绝命于奔途路上、曝尸荒野… 这一场风暴来得突然、来得莫名、来得令人心颤、来得教人胆寒,武林中谁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却谁也心觉只有神天教有此能耐、有此手段。但是,综观这一伙伙丧命悍徒,不单彼此间并无交集往来,过去各自与神天教间亦是关系疏浅,虽说不上友好、却也并未结怨,始终都是河井不犯、各行其道,究竟神天教有何必要尽灭其党,实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武林盟主叶守正紧遣人发帖多位正道首领,急邀众人齐聚叶家庄开行议事大会,讨论此连串惨案会否是神天教别有图谋,而他们又当如何应变。然会中众首领言语纷扰、意见杂陈,终究不过连番私猜胡测而已,对于此等事件之真切缘由始末,根本没人曾听闻一点儿可信情报,当场也无法提出任何一项确实策略。 是以,会至最末,众人只得一加强防备、观望以待结论。毕竟,那些命丧之人,既不属于正道势力、亦不算是良民百姓,连平素出没之地都位处边荒,与中原核心相距甚远,故单以现状观之,如此大行诛杀惨事,暂无害及良民正士迹象,亦无波及中原重镇态势,只要责成各名门大派心有警觉,强防固守、静观其变即可。 其实,不单是武林正道对此连续惨案诸多揣测,便是神天教自身内部,亦是对这一连串事件猜臆不休。 最初巨龙谷以及断魂道两案,发生未久消息便已传至神天教中,教众私下耳语纷纷,都在猜测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会否是自己顶上教主亲下之手,然不论众人如何私议杂然,终究是没有得出结果,因为两案事发当晚,教中没有任何一人曾经瞧见过教主程雪映进出教中… 之后又有十余灭党血案接续发生,神天教中更是议论扰攘,却没有人胆敢前去询问教主一句半语,亦没有人能够肯定如此惨事确是程雪映所下杀令,然而,在重重的疑问与猜疑当中,教众对于如此莫测高深之神天教主的敬畏与恐惧,无形中又是加深了几分,竟彷彿他通天入地、如影随形一般,又好似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一样… 神天教中,此时惟有一人,心拥着与他人全然不同的情绪,是痛恨、亦是郁闷,是恼火、更是狂怒,此者不是别人,正是神天教副教主——严莫求。或许也只有严莫求,才明白这些人为何命丧;或许也只有严莫求,才知晓这几团党徒关连安在;或许也只有严莫求,才会为这几群无亲无友之江湖野豪的逝去,大怒其心、大恸其情,恸的是自己十年心血成灰、怒的是自己一朝信错叛徒 随着惨案消息一件件传来,严莫求心头恼恨也伴之节节高涨,可他毕竟非属莽夫,终究还是强抑怒气,把所有怨愤尽往肚里吞去。 直至这一日午后,又传来西郊悍匪黑鹰寨灭寨消息,严莫求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他暴喝一声、拔身站起,一拳击碎了怀下座椅、双目如要喷出火来,他站立原地良久,虽然一语未吐,胸中却已如喷浆岩口、炽热上冲,他满面肌肉抽动、全身震颤不已,最终,大步一迈、疾走而去,出了霸王居所,直往那叛贼身处之地行去。 严莫求一路行往西向,最终抵达一处幽芳大宅,此宅早先原为卢神医住所,后来卢神医失踪,此居便久时留空,程雪映为了礼敬陶仲卿教中地位,依然保有其原先所居之护法大院,于是命人将此卢神医空下宅院一番修整、植园造景,以做林媚瑶任上左护法后迁入新居。 此时严莫求行至此居,门也不叩,直接双拳一送,将两片铁门狠狠破开,此时林媚瑶迁入未久,居中整理铺设还未完全,大院中有十余奴婢,正忙着张罗新居妆点,这些仆婢全是程雪映配予林媚瑶差使之用,一听破门巨响,纷纷停下动作、直往宅前视去,见着了副教主严莫求独立门处、面上横眉怒目,不由皆感一番惊诧,全数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但见严莫求缓步前走,最终停于大院正中,牙咬齿切、口中厉声一喝道:“林媚瑶呢?叫她给我滚出来!” 众仆婢闻声见状,心有惧怯,但不知怎生应对,当下皆是身躯微颤、傻站原地,也不逃躲、也不呼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中全是茫然与无助。 此时林媚瑶已闻异声,轻步自后方屋中行出,见着严莫求亲临院中,却没有露出太多惊讶,不过四望了院中十余奴婢,跟着把手一挥,语气平淡却声调清亮地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事和副教主商量。” 众仆婢听得主子命令,原先吓软的双腿好似在霎时间重新得回了力气,当下连忙提步急奔,朝着破开的大门逃去,但闻一阵乱步声后,十余奴婢已是全数出了院门、远远躲得无影无踪。 此刻这幽幽大院中,只存林媚瑶与严莫求二人身影,各立一方、静默相望着… 严莫求脸容扭曲狰狞,双目透着怒火,一双铁拳握得老紧、两排牙齿咬得密极,似是恨不得将林媚瑶生吞活剥一般。 林媚瑶脸容似笑非笑,双目透着精光,一对玉掌轻垂腰下、两片粉唇平平抿着,彷彿全不畏惧严莫求拳功威胁一样。 这时间,大院内瀰满的芬芳、丽园里流淌的清香,已全为深深的怨气、浓浓的杀意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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