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秦子孝和陈埕面对面站着。 秦子孝把手里的药袋交给陈埕,说:“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这几天就在家休息,不要到处走,学校的事不用怕,我会找班主任处理。” 陈埕两只手提起药袋,问道:“不怕别人说秦老师包庇我?不怕别人问,为什么秦老师会这么包庇我?” 秦子孝点着头,“怕!怕他们知道,怕他们把一些事情传开。可就算别人发现,该我做的还是会做。但有很多事并不是因为你我才做,况且现在就是为了你而做一些事情!” 为了我而做。不过是最简单最简单的一句话,却可以融化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冰层。 陈埕伸出手,抱在秦子孝的身上,他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上。 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还有好温热的触觉。 “我不希望生活的秩序被打乱,我觉得现在过得很好。我从来不在乎讨厌我的人,只希望爱护我的人不要离开我。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住,不希望因为知道她的存在而让我拥有的回忆变成怨恨。你和她继续在一起吧,我不要什么独一无二的关爱,只要你继续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我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秦子孝重重点头。 看着秦子孝离去的背影,陈埕推开铁门。 钟秀婆听到铁门被推开,侧脸看过去,看到陈埕站在那里。钟秀婆问:“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军训吗?”她站起身来,向陈埕走去。 陈埕本来想说,那些话已经停在嘴里,却又打消诉说的念头,心想:算了,告诉她又能怎么样?除了吵着闹着要去学校讨个说法,也做不出别的有意义的动作,在那些讨厌我的人面前也只会更加难堪。 陈埕没有回答,只多看她一眼,就走进屋子里。钟秀婆跟在他后面,语气里充满明显的责备,道:“当时报名已经把军训费交了,你现在不去,那这些钱不就浪费了,哎哟,那可是几百块呀!” 每次听到外婆谈论家用开销的可怜语气,陈埕的心里就乏起强烈的烦躁。他不停告诉自己要好好说话,要忍住脾气,不要总是大声嚷嚷,可总是难以忍住,他说:“外婆,不要再说钱了好吗?我很烦,现在我可以好好的轻声和你对话,但如果你继续不依不饶,我怕我的态度又变得暴躁起来!” 钟秀婆不但没有停止抱怨,态度反而更加坚决,道:“你不要总是依自己的性子,你知道你妈在外面赚钱多不容易吗?你今天不去军训,那今天的军训钱就浪费了,这可都是你妈辛苦赚的呀!你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这么点苦头都吃不消,你可是男子汉呀!” 陈埕用最大力气捏紧拳头,冲进楼上自己的卧室,重重关上房门。 钟秀婆气冲冲地跟着他上楼,站在门外,继续念叨:“这么多年,我总是依着你的脾气,你无论和我发多少脾气,多么任性,我都不会怪你。但如果你不体会你妈在外面赚钱的辛苦,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和你说算了。”她开始敲门,用力敲打,一边喊着要陈埕开门的话。 陈埕抱着膝盖,坐在门的后面,调整着起伏不定的情绪。他没有开门,也没有起身,就想安静地坐在原地。 钟秀婆这回不想轻易不了了之,决定开门后狠狠教训孙子一番。她继续敲门,使劲敲门,用力拍打门板的手心已经感到疼痛,却更加用力的拍打。“开门,你这个混帐东西,想你外婆的手拍烂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快把门打开!你怎么对得起你妈妈?你这么做,分明是想偷懒,实在不像身为大丈夫该做的。你妈妈在外面赚钱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她现在不求你做什么,只希望你好好学习,以后有出息,成家立业,成为家庭了不起的男人。你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呀!” 门开了,陈埕站在钟绣婆面前。这是钟秀婆此刻最希望的,她刚想把满脑子整理好的道理念出来,就听到陈埕先一步说:“为什么总是不给我机会让我把话说完?你的那些大道理我都能背出来了。你总是拿我的母亲来压我,总是拿我母亲来惩罚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使你用这样严重的口气来骂我。我从楼梯上跌倒了,我的肩膀摔伤了,很痛很痛,不能军训,不然会更加严重,这样就算浪费钱?这样就是对不起妈妈?” 听到孙子肩膀摔伤,钟秀婆吓坏了,她观察陈埕着的肩膀,着急问道:“怎么回是?哪边肩膀摔了?”她伸手,想拉开陈埕的衣服,却被陈埕毫不犹豫的拦开。陈埕充满烦躁与埋怨,“你以为这重要吗?如果你愿意多问问,而不是只问一次后立刻就责备我,那刚刚你就可以知道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这些关心,我觉得你真的好假,带着你这些假关心见鬼去吧!” 他冲出卧室,一直往外跑,跑到南苑的小巷上。 好累,又和她吵架,总是不能好好对话? 他沿着小巷慢慢走动,两旁灰色的墙壁仿佛是一幅长长地画卷,记录着自己十六年的生活。 这么多年一直有一个地方,每当他心情像现在这般糟糕时,便会高兴地等在那里,等着老朋友慢慢走去。它是一段长长地石阶,从山脚一直连到山顶的静心寺。这石阶就像南苑一样,它残缺的表面每天都向来往的人们静静诉说往昔已不存在。似乎正是它的苍凉与寂寞,才把南苑中同样被寂寞折磨小男孩吸引了过来。他会安静地坐下,静静回想,把怨恨紧紧包裹起来,藏在胸口那座很深的峡谷里,思考生活中的烦恼。 头脑里装满了数不清的为什么,每当自己问到一个为什么,生活里无数张图片就浮现在大脑里,还来不及将它们理清,由下一个为什么引发出的图片又出现了,混乱的思绪则变成一团浓墨,甚至把所在的世界都染成了黑色。 走出最后一条小巷,陈埕看到了石梯前平平的水泥地。如果时间倒退两年,这水泥地还是黑色的泥土,两旁是不会有人踩踏的,早就已经生出茂密的杂草,一直延伸到石阶脚下。可如今,已是一块空空的平地。 多么可恶的人!夺走唯一能让我安静的地方,抢走这一切的人,恨不得你们明天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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