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孝放下手里的文件夹,走出三楼的画室,下到一楼敲响医务室的大门。 女医师开门后看到秦子孝的脸,立刻露出笑容,然后带他走到医疗床前。“被男同学打到左肩骨,骨黏膜出现发炎的症状。我想你知道他左肩骨断裂过,他就是你画画班的那个孩子吧?”女医师说。 秦子孝靠前一步,站在床边,看着陈埕的脸,沉沉地点头,“是,断裂过。” 听到这几个字,她似乎感受到秦子孝满心的忧愁,她问:“我知道你有这样的学生,可我仍然对他了解不太多。但不管什么事,不要忘了我的工作,我是他们的医师。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无论对这个孩子,还是我?” 秦子孝站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太多急切与关心,令他感到十分沉重。他抱住她,他说:“我们从大学就在一起。毕业到现在,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四年。尽管这么久,可有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所以可不可以答应我,如果你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不要再问我。” 女医师轻轻靠在秦子孝的肩膀上,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受到折磨的表情。“知道我现在心里的感觉吗?好像觉得我们的生活在倒计时。我好害怕,真的好怕。有些事情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不要说,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问。” 秦子孝的脸上更多了一种负罪,他紧闭的双眼很难睁开。 秦子孝坐在医疗床前,看着陈埕熟睡的脸,不忍将他叫醒。 女医师刚刚接到教务处的电话,操场上有不少学生出现中暑的症状,她必须赶过去。出门前,她交代秦子孝务必把陈埕送回家。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陈埕的眼睛突然睁开,秦子孝着急问道:“怎么了?” 陈埕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那张充满关心的脸好像离开自己很久了,他抓住他伸出的手,艰难地坐起来。 秦子孝紧紧捏住陈埕的手,问:“醒了?”陈埕轻轻点头,继续听到秦子孝说,“快起来,该带你回家了。” 秦子孝拿起装着药的白色口袋,陈埕穿好鞋,拉好衣服拉链,跟在秦子孝身后走出医务室。 两人走出科教楼大厅,气氛很安静很安静。 秦子孝回头看陈埕一眼,陈埕低着头,跟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秦子孝想说话,可看到他失落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出校门,陈埕取下校牌,顺手放进裤子一边的口袋里。秦子孝拦下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坐在车厢里陈埕看着车窗外。马路边的大树下,不时闪过一些人影。 秦子孝好几次侧过脸,看到一声不吭的陈埕。 真的不想这么安静。 秦子孝试着打破这种安静,他说:“这几天不要去画室,等肩膀不痛了再去。”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却听到陈埕说: “刚刚的话…我听到了,你们可真幸福,还以为你们没这么亲密呢。”他笑着,很勉强的笑,“是不是以为我睡着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自言自语一样,“我一直骗自己说,你们的关系坏到了极点。可今天总算梦醒了,也骗不下去了。” 喉咙像是卡着一块坚硬的骨头,刺痛般的感觉。他不忍心谈下去,更不忍心看到陈埕——这样一个特殊的孩子,故作微笑的脸。 陈埕捏紧拳头,露出一抹微笑,重重打在秦子孝的胸口上,道:“怎么了?是不是一下子觉得很尴尬?为什么你现在的表情会这么不自在?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亏心事?是啊。我的确做了亏心事。 秦子孝的表情很僵硬,世界的颜色在此刻仿佛变得很陈旧。 陈埕继续以开玩笑的口气说:“你看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好笑,看到那个人的脸,你内疚呢?有什么好内疚的,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的信任?我怎么不觉得自己是在做对不起她的事呀?说到底,我们也没怎么,无非是关系比较复杂一些,经常说话,经常在一起,难道你以为这就是对不起她?” 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从来不觉得那是一种错误,到底在辩解什么? 秦子孝抓紧陈埕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摇着头,意思是:不要这样。 陈埕看到秦子孝的眼睛,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的表情又变得忧郁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放在秦子孝的手上,说:“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知道我就是这样。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放在心里。从前你只是我画室的老师,我是你的学生。现在你是我学校的老师,我还是你的学生。你可以继续你的爱情,我可以继续做我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就这么简单,并不是那么复杂。” 回忆是很难割舍的东西,它每一天都在沉淀,沉淀在心中,沉淀在最底层,永远不可能消失,不能被消除。就像刚升初二的那一年,陈埕第一天走进画室的样子,他站在秦子孝的面前,笑着对他说,“我叫陈埕,我要在你这里学画画。” 那张脸,没有任何杂质,如白纸一般。 钟秀婆拿着一把小锄头蹲在庭院角落的花圃里,清理入秋后越渐增多的杂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