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人要到红光厂来玩，申节亮不敢怠慢，忙安排人连夜布置，安排完已是半夜，打了个顿，看天已快亮了，就通知司机开车去接人。 洪化冶起早晨练，见申节亮送走了小车在那里低头在想什么，就走过去说：“于钢只不过是回来和大家叙叙旧，你就这样大张大闹的，有必要吗？” “要光是于钢当然好办得多，还有位朱小姐，那是外商派来的视察员，将来公司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要是咱们对她清锅冷灶的，她回去在外国老板面前不用夸张，只如实的一说，人家心里就会发凉的。再说，将来咱们的工人就要在人家的手下去打工了。你也知道，咱这些国有企业的职工，当主人当惯了，突然变成打工仔，一下子怕适应不了，耍个大爷脾气，不被炒鱿鱼才怪。所以，我这回一是诚心盛礼待客，二是让大家明白这就是他们今后的领导，连我都要敬人家三份，他们就更要尊敬人家了！” “说的也是，这职工一变成员工，一字之差，就天上地下喽！幸亏我老了，有一份养老金可以安度晚年。反正这个厂也没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以后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你呀，好，不说了，身体不好，这阵也够劳神的了，好好歇着吧。我可是当兵的出身，继承站好最后一班岗的革命传统；我又是这个厂的老父母官，在最后时刻，要把我的子民扶上马，送一程。然后就告老还乡，跟你老兄喝酒话桑麻。” 轿车刚开进厂区大门，在一阵劈沥啪啦的鞭炮声中，于钢和朱月彤走下车来，一条红布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于总和朱月彤女士来我厂做客！于钢一脸木然；朱月彤笑逐颜开，她一边和迎过来的申节亮和尤艳琴握手，一边向近旁的工人热情地打招呼。一帮小伙子早就一拥而上，拉着于钢连蹦待跳，欢呼雀跃，何维茜犹犹豫豫地走到于钢面前，人们都静下来，紧张的看着于钢，于钢立即伸出手说：“听说你已结婚了，新郎官在那？” 人们见于刚并无恶意，两个小伙子就从人群后面拥着钟秦走了过来。 于钢很爽朗地对钟秦说：“对不起，我当时太鲁莽了，早就想向你道歉，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钟秦也笑着说：“你今天不说，我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挨了你一拳呢！” 于钢对申节亮说：“申书记，我的时间有限，明天就得回去，下边咱就不再搞其他的什么仪式了吧。我此次来主要是来看看大家，也想再看一眼这个地方。” “那好，客随主便，招待所已给你准备好了。你和朱小姐先去安顿住下，梳洗休息一会，想到那玩，你都熟悉，我就不派人陪了。中午饭，你师父为你接风；晚饭，在餐厅，全厂干部为你接风。听你说明天就要返回广东，要不要派人给你订机票？” “谢谢申书记的关心，机票我已订好了。明天下午的，不急。” 两人在招待所歇了一会，提着带给尤师傅的礼物，刚准备出门，云霞和洪汝钧走进门来，云霞红着脸说：“本想进厂去迎接你们的，可你看我这样。” 于钢这才注意到云霞那隆起的肚子，不由得长叹一声，你们都已成家立业了，我还像浮萍般漂泊无依，过四海为家的日子。” “听妈妈说你和……”云霞看了眼朱月彤，笑笑低声说：“我该怎么称呼啊？” 洪汝钧不加思索地说：“叫嫂子呗！” 朱月彤的脸立时红了。 于钢说：“刚好我给师傅和你们带了点东西，你俩就帮我提回去吧。时间有点紧，我先带阿彤出去转转。 “那你可早点过来，妈妈准备了不少菜呢！” “你不是说还要去钓鱼吗？安排的这么紧，我看鱼杆和饵料算是白买了！” “不是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吗，钓鱼的地方就在厂后边的山坡下，十来分钟的路程。”刚才我已跟师父说过了，让小宝把我的渔具都收拾好，再去河边找一个好点的地段，吃完饭，咱们到地方就弄。我要看看我这个准夫人的钓鱼水平。” “那好，咱下午就比比看，可有个要求，如果你要是赢了，以后不管干啥我听你的，要是你输了，就得全听我的！” 于钢咧嘴一笑，大咧咧的说：“嗬，在红光厂还没见那个人弄鱼比我强的，就依你。” 两人在家属院内走着，于钢不时的和熟人打着招呼，他走到一幢三层红砖小楼前，站在门前默默地看了几眼，和朱月彤走进门去。原来楼内住的多是家在农村的单身职工，现在没事干，大都回家去了，楼内空荡荡的，上到三楼，于钢轻轻地推开原来的宿舍门，几张单人床都已是空床板，只有一张上还摆着一床迭得齐塄齐角的绿军被，于钢慢慢走到床边，拿起枕边的扫帚，吹去表面的灰尘，轻轻扫着被面上的灰尘。 朱月彤轻声问：“这是谁的被子？” “这被子一直就这样放在这里，他们是一直在等着我回来啊！”于钢眼圈红了。 朱月彤突然捂着脸哭了，他抽咽地说：“打工这么些年，我换了不少地方，都是人一走茶就凉，只要你一走，立马就有人把被子给揭扔了。哪还会放在那里，等你回来再用的道理。我一直感到好孤单哟！” “在国营企业里人们的感情是很深的，尤其是军工企业，人们的关系就像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似的，患难与共，生死与共，要不怎么说中国的工人阶级是为领导阶级呢！你今天也看到了。工厂已倒闭了，可人们还能安静平稳，有组织的进行活动，这在特区的打工仔们能办到吗？” “唉！这么有人情味的企业垮了，真让人心酸！” 于钢又带朱月彤来到当年几人聚会的小山坡上，极目远望，山河依旧还是那么美丽，朱月彤赞叹地说：“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我要是家在这里，就哪也不去了！” “这是上午，傍晚的景色才美呢！你再往山下看，那条小河，还有那一片小湖，就是咱们下午要去钓鱼的地方，翠竹垂柳，幽径野鸟，那意境都难以用语言描绘出来。”见朱月彤回头看厂区，于钢立即沉默了，他低声说：“很快就会变成遗址了。” “真羡慕你。还有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想着你！” 于钢看着朱月彤有些黯然的脸色说：“很少听你提到家乡亲人，每当我问你时你都用话岔过去了，我已隐隐感到，你对以前的生活有点不堪回首的样子。能向我说说吗？” “到该让你知道时候自然就会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好了，我看这的‘文物古迹，风景名胜’咱们也逛的差不多了，你看看这太阳，都当头照了，别让人再来……” 小宝突然跑到两人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于钢哥，我一猜你就在这，妈妈叫你们回去吃饭。” 于钢看到朱月彤的眼圈又红了，默默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他感到那手是那么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