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茜和于钢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钟秦,于钢只好自己走了。钟秦四顾无人才悄声问:“问题找到了吗?” “查了一夜资料,毫无结果!” “要是能把尤师傅那把车刀弄到手就好了。” 一提到尤艳琴何维茜就发怵,她说:“我连想都不敢想!” 钟秦叹口气说:“厂内就咱们两个正牌大学生,进厂到现在,还没干成一件像样的事。如果有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就能一举成名,要不然比别人更灰!” “反正我不想再得罪尤师傅!” 钟秦想了一会说:“我看尤师傅这个人心肠并不坏,只是个性耿直了些,对这种性格的人决不可硬来。只要你尊重她,再适当的给他戴顶高帽,只怕是你要她的心,她也会掏给你!”见何维茜有些心动,钟秦又说,“维茜,为了咱们的前途和事业,暂时受点委屈也值得。” 钟秦的一番话,使何维茜的心动了,她想啊想的,终于想了一个好办法。 何维茜走到车间门口时,心中又开始犹豫起来,停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当她站到尤艳琴面前时,尤艳琴被吓了一跳,这姑娘脸色严肃得有些死板,难道又来和我争吵什么?她停住车床,两臂胸前抱,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何维茜根本就没看尤艳琴的神态,只是按事先想好的步骤,站稳步,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理了理鬓发,甚至还轻轻地抖了抖附在裙子上的尘土,然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个鞠躬礼,字句清晰地说:“尤师傅,过去我说过许多不得体的话,请你原谅我的年幼无知!另外,我想拜你为师,学习技术,你能收下我这个徒弟吗?” 尤艳琴先是惊讶,后是感动。他看了眼附近瞩目于她的人们,脸上感到热烘烘的。何维茜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道歉,使她感到很有面子。同时,也有几分惭愧,过去的隔阂,在瞬间全消散了。她忙热情地拉住何维茜的双手,笑眯眯地说:“都是为了工作嘛,没什么。也怪我脾气太急躁,没问青红皂白就发火,冤枉了你。好了,咱们旧话不提,想学什么你就说吧。” 何维茜分到技术科一直无所事事,也很少到车间来,为此曾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她这次来不全是听了钟秦的话,而是被两个月严酷的现实狠狠地促了一把,她才有勇气迈出了这一步。尤艳琴的那一步可全是被逼出来的,过后怎样就很难说了。 当何维茜高高兴兴走出车间大门后,尤艳琴也冷静下来。她开始考虑这突如而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何维茜的突然返回,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是为什么?为本体工艺的事她对于钢已不太信任。她觉得,对这些年轻人的私事要热情些,牵扯到工作时要谨慎些。因为每个年轻人身后都可能有个老参谋,就像姚昌民身后有个姚丹,何维茜身后也有个洪化冶。一想到洪化冶,尤艳琴心中就有几分不快。两人关系虽然表面看来已趋平缓,内心的隔阂仍没消除。这回本体螺纹问题把他弄得蒙头转向,而我却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一难题,堂堂技术科长竟没一点表示,未免有点心胸太狭窄了吧?真没水平!其实只不过一句话而已,可他硬得就像快硬质合金钢!现在是否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自己不出面,让于钢和何维茜来挖我的车刀。好你个洪化冶,看我再好好耍耍你!想到这,她高兴地抿嘴笑了。刚巧姚昌民端着一杯开水递过来,见尤艳琴笑,就问:“师傅,什么事这么开心?” 尤艳琴对姚昌民的信任程度远不如于钢,既然对于钢都要防备,对姚昌民就更小心了。她看了眼杯中的白开水说:“去到办公室取点茶叶来。” 看着姚昌民走进办公室,尤艳琴迅速取出一把车刀,在砂轮上磨好后,又放回工具箱内。 听完何维茜的拜师经过,申节亮对洪化冶说:“尤艳琴的性格还很开朗嘛!” 洪化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他只是莫棱两可地笑笑。 见于钢和何维茜高高兴兴地来到身边,尤艳琴心中有些不忍。她想重给两人磨一把刀,可又有点不放心,她要观察一会再说,就对于钢说:“先进门一步为师兄,你就先带带你的师妹吧。” “我想用……”于钢欲言又止地看着工具箱。 “既然都是我的徒弟,工具箱内的工具自然有权使用。”见两人高兴得像小鹿似的跑到工具箱前,尤艳琴淡淡地一笑,转身走了。 工具箱内摆满了磨好的各种刀具,一层层,刀刃闪着银白色的光,晃得何维茜眼都花了,她吃惊地说:“这简直是个刀具库!” 于钢清楚地记得那晚尤师傅将车刀扔在第二层,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把车刀,抓到手对何维茜眨眨眼说:“保险马到成功!” 何维茜接过车刀看了一眼说:“就会吹牛,头回试制已见识过一回了。” “这回别担心,有师傅保驾,这把刀又是经过考验的!”于钢小心翼翼地装好刀,启动了车床。 这道工序已停了好几天了,于钢干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来看。都说本体是联轴器的关键,而于钢手中的车刀才是关键中的关键。不少人知道尤艳琴磨的刀能干出合格活,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干。 于钢干了一个活,何维茜忙用量具检验。 “螺纹紧,还得再车一刀。” 于钢小心地又车了一刀。一量,废了!两人面面相觑。 于钢忙又夹上一件活,又干废了,何维茜忙问:“是不是这把刀?” “我记得清清楚楚地,放在第二层的!” 两人忙又到工具箱里去找,刀倒是不少,只是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把。 何维茜不服气地说:“准是你干活粗心,我干干看。” “你……”于钢将信将疑地看了何维茜一眼,为了不伤她的自尊心,咽下了要说的话,帮她夹好了一个活。 洪化冶和工具车间的技术人员像是偶然路过的样子走进车间,三转两转,走到何维茜身边。跟在身后的钟秦惊奇地说:“哟,真是名师出高徒,何维茜这么快就出师了,都能独立操作了!” 何维茜干完了一件活,量了量,无奈地摇摇头。 钟秦轻声问:“不是那把刀?” 何维茜点点头。 尤艳琴在远处看着,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洪化冶呀洪化冶,这回你可没耍过我!你就再好好急一阵吧。见于钢拿着车刀走过来,她泼掉杯中剩水,转身走了。 要说尤艳琴不关心工厂命运,这可真是冤枉她。负责车间生产的是自己的爱人,她本人又是申书记指定的本体生产的一线指挥者,完不成任务无疑是给自己的脸上抹黑。那她为什么对那把刀还那么保密呢?这就是她的细心之处。磨螺纹车刀要有角度对板,才能把角度磨好,没对板就只能瞎碰,按乐观点来估计,光试刀就可能出现三分之一的废品,第一道工序千辛万苦加工出来的半成品,要是大都废在螺纹这道工序上,那可就要导致满盘皆输的结果。这一点她可没敢告诉杜主任,怕老杜一急又出事。那把车刀她早已带回家,在放大镜下,她参照资料上的数据,仔细测量着刀具的角度,不理想处用油石仔细修磨好。她现在需要的是一把理想的车刀,然后测准角度,做出标准的磨刀对板来,工人以此为基准磨刀,就可大量生产了。经过反复修试,零件合格率已能达到规定的要求了。时已半夜,她仍不急不忙地画着图纸,对身后急得团团转的丈夫一点也不在意。 “时间只剩二十来天,合格品还没几个,你可不要坑了全厂六百多人哪!”杜主任这些天听妻子的话,在外面还能沉住气,但一回到家中,总感到有一种潜在的威胁向他逼近。她了解妻子的性格,既不敢过分追问,又不能不问。白天何维茜拜师的事他也听说了,他找到洪化冶说此事有些不慎重。洪化冶说这事是申书记同意的。既然申书记都急了,事情的严重性就可想而知。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要催促妻子马上就开始干。 “坑人?历史上只有秦始皇搞了一回坑人,焚书坑儒,我可没那本事!”车刀对板定型,尤艳琴心情特别轻松,就一反常态,和杜主任逗起乐子来。 “咳,我是说咱们厂!你不是说自己是埋在土中的珍珠吗?这回该你出土发光了,你却稳坐钓鱼台!洪化冶再对不住你,可他代表不了全厂工人。申书记你该信服吧,你现在跟他也兜开了圈子,真是知识分子难斗!”杜主任既然说开了头,也就忘记了一切顾虑,净捡有棱有角的话往出倒。但他的话就像长矛刺水,激不起一点波澜,尤艳琴还是那样悠闲自得的欣赏那把车刀。几个回合一过,杜主任只有干转圈的份。 云霞不满地说:“妈,你没听人说,你只管自己斗气,不顾工厂大局!”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尤艳琴仍是不急不躁。 “妈妈不当牛,当牛会累死的!”小宝抱住妈妈的脖子,笑眯眯地说。 尤艳琴放下车刀说:“这一家人只有小宝疼我!等妈妈挣来攻关奖,给你买台小霸王学习机!” “还攻关奖哪,眼看任务都要泡汤了!”对厂里设的这个攻关奖,杜主任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尤艳琴有技不用,惹得车工你今天来攻关,他明天来攻关,把不少好端端的半成品都干成了废品。虽说浪费的是国家的钱,可也让人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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