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寒天辰径自上座,温淼马上跪地行大礼:“参见皇上!皇上龙体是否还好?” 寒天辰轻笑:“温老爷这名字倒是起的甚好,温淼,处处透着水。还一眼就看出了朕受了伤。脸虽变了些,但是脑子倒是一如朝堂中的犀利。” 温淼笑着,见寒天辰仍叫自己温老爷,他自己也不点明,聪明如寒天辰,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何况这一切原本就是他的安排,只不过赈灾一事,他确实做的在寒天辰的意料之外了。 “臣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去邺城犒军了,是不是遇上了月曜的刺客?”温淼敛眉问。 寒天辰也敛起脸上的笑意,沉吟道:“柳州这里还没有得到消息吧?杨明肖死了!” 温淼身子一震,杨明肖是个可造之材,竟然就这么死了?寒天辰这么说看来不像是战死。 “被人刺杀。”寒天辰言简意赅地说,“朕离开邺城之日就直接朝着柳州来了,途中听闻杨明肖攻下月曜两座城,没多久,就有士兵来报说有人夜袭军营,杨明肖中箭身亡。” 温淼一惊:“箭伤淬了毒?”否则杨明肖的身子断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寒天辰微微点头:“朕以为不是月曜的人,因为杨明肖死前让人告诉朕直接命副将江守为大将军,还让朕不必再派人了,免得中计。但是朕心里还是有些忧心。” “皇上不必担心,这江守微臣听犬子提过,从戎多年,是个不可多得的领兵能手。皇上更不必担心江守的忠心,这江守祖上曾蒙先皇赏识,也曾在军中效命,而江守更是犬子一手提拔的。”温淼思虑后道,“可是皇上的伤又从何而来?” 寒天辰点点头,接着道:“朕在途中听闻杨明肖被杀,原本想回军中看看的,路上却遇上了一批黑衣人,口口声声称朕为天弈国皇帝,温老爷怎么看?” 温淼看了看袖子上的花纹,道:“皇上心中自有定夺,臣会派人去追查一番的。” 寒天辰眯着眼睛看着温淼,考虑是不是让他去查这件事情,至少到目前为止的还是一切听从了他的安排,柳州一事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但是他还是为了这江山百姓,而且并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不管怎么说,寒天辰暗暗下了决定,权且赌一把吧,赌一赌他们的忠心! 温淼似是看透了寒天辰的想法,勾起一个笑容:“皇上放心,祖父跟随先皇征战天下的铮铮铁骨一直流传了下来!无论如何,微臣绝不会背叛皇上,背叛天弈国的!” 寒天辰忽然想到了在大厅里的水菡儿,邪魅一笑,忽然道:“温老爷方才可见过朕那小厮?长的如何?” 温淼一下子就糊涂了,不懂得寒天辰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么快就换了话题,果真是君心难测,只好答道:“皇上身边的人,定然是相貌不凡。” “哦,温老爷不觉得这小厮似男似女?”寒天辰含着笑。 温淼听着这话觉得寒天辰像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似男似女?那不是太监吗?皇帝身边带个太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寒天辰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和自己提起? 寒天辰低头轻笑:“对了,你这脸上的面具倒是和那小厮的面具很像,若是揭去这面具大概会更像吧。”话已至此,温淼若是再不懂,那也愧对于他这般的相信他的智慧了。 温淼一听浑身颤抖起来,他方才应该没有会错意吧?寒天辰的意思是那小厮也带着面具,似男似女?面具上是男,面具底下其实是个女子?像和他像?那岂不是他的 温淼猛地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地问寒天辰:“皇上皇上的意思是,那小厮是”方才就觉得那小厮看起来甚是眼熟,果然,果然是他的菡儿! 寒天辰轻轻点头打断温淼的话,却见温淼已经激动地不知所措的样子,方才低声笑着道:“朕还是随温老爷去大厅一坐吧。” 温淼笑逐颜开地领头带着寒天辰往大厅里走。一路上,温淼感慨万千,多久没见她了,自从叛国案后他就没有见过她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连她都没有说。不知道日后,她知道了一切,会不会怪他这个做爹的。 水菡儿在大厅里站着百无聊赖,等了许久,却见温淼眼眶含泪地出来了,寒天辰一脸笑意地跟在后头,让水菡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来人,给这位小哥看座。”温淼激动不已地对着下人吩咐道。水菡儿吓了一跳,温老爷和寒天辰谈了什么,怎么一出来就给自己看座?还上下不断打量着自己? 水菡儿疑惑地看向寒天辰,寒天辰但笑不语。 下人的动作很快,搬上一把椅子让水菡儿坐下了。水菡儿犹豫半晌,终究在寒天辰满含笑意和温淼满是期待和欣慰的眼神中坐了下来。 她瘦了,好像也长大了。虽然在面具下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温淼还是看见了水菡儿的眼神,里面更多的是一丝的坚强和果敢。温淼一脸欣慰地点点头,若不是寒天辰再三嘱咐过不能透露任何事情,他早就上前拉着她好好看看他的菡儿了。 没错,他的菡儿,他是水菡儿的父亲水远航,两人明明是父女,却都顶着一张面具而不能相认。他在为天弈国效力,所以只能以温淼的身份继续在柳州待着。那么菡儿呢?他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也不敢问。自打那以后皇上很少找他,只是让他在柳州待着,之前因为水家叛国一案,菡儿被打入冷宫,他心里有一丝不忍,但是他没有选择。 她知道那些消息时一定很难过吧。水家叛国,爹爹在牢中自尽,哥哥在前线被就地绞杀,水氏一族尽数离京。他知道水菡儿深爱着眼前的帝王,他一次又一次害怕水菡儿会恨死寒天辰。他更害怕她会不会也跟着别人一样,误解自己?水远航懊悔不已,方才在书房怎么不问问寒天辰关于水菡儿的事情,只想着快些出来见一见她。她到现在都一定以为自己的爹爹已经死了吧,以为自己的爹爹是个叛徒。温淼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阵伤感。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女子只剩自己的女儿了。 但是水远航见着寒天辰此番带着水菡儿去邺城,水菡儿竟也跟着来了,脸上也未见到半分的不情愿,心里至少安慰了一些,不管寒天辰是用了什么方法,至少寒天辰没有成为菡儿所恨之人。最爱的人却是自己恨的人,那样的痛,他不希望菡儿感受。 寒天辰似是看懂了水远航,也就是温淼脸上伤感神情的真正意思,状似无意地对着水菡儿说:“温老爷对于水家叛国一案也是深表怀疑的,你在查案中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一问他。” 水菡儿吃惊地看着寒天辰。自己查水家叛国一案的事情,原本就是一件决不可外泄的事情,可是寒天辰为什么这样轻易地对着温淼一个陌生人随意谈起?是不是说明温淼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得到寒天辰如此信赖。 温淼一听这话就知道寒天辰在帮自己解答心中的疑惑,感激不已的同时也明白了几分。自己的女儿没有相信自己叛国!水远航略略吃惊的是,水家叛国案寒天辰竟然让水菡儿去查了?虽然这件事情可能根本查不出来什么,但是寒天辰这么做大概是为了要让水菡儿心里有些安慰吧,反正菡儿也查不出什么来,就算是查出来什么,大概也会是寒天辰想要的什么东西。 更让水远航吃惊的是水菡儿竟出手去查案了!这件事情定然是菡儿自己提出来的,不然寒天辰肯定不会主动让水菡儿去做。她竟懂得去查案了!温淼这一想,心里更是欣慰不已。原本担心单纯的水菡儿会永远长不大,但是这段日子,好像她所经历的远比他这个父亲经历的要多的多,心思缜密了,愿意去想这些事情了。 曾经的水菡儿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家闺秀,许是自己的溺爱,原比其他家的千金要活泼些,但是她从来不愿意想一些复杂的事情,军中的事情,她哥哥也曾带着她讲过布军的谋略,朝中的事情,他自己也常在她跟前叨叨。但是从前的她总是不耐烦的,不愿意去碰触的,而今,现在的菡儿,竟为了水家叛国的事情开始查案,去面对这些事情。水远航忽然觉得欣慰不已。 “对,对,对,我和水丞相是旧识,他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是不相信水丞相会叛国的,小哥既然在查水家叛国一案,定然有什么想问的,老夫若是知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水远航接上话,他多久没和自己的女儿交谈了? 水菡儿听了这话眼前就一亮,这是在水家叛国案后,她听到的除了月如、玲珑、琉璃以外的第一个人不相信水家会叛国,顿时眼泪就要涌上来。水菡儿拼命忍住,提醒自己现在是男儿身,不能随便哭的。轻声问: “其实,关于水家叛国的案子刚开始查,有什么问题现在大概也不清楚。只是,温老爷若是和家水丞相是旧识,是否知道水丞相和水大将军葬身何处?或是水家一族的人都迁到哪里去了?”水菡儿微微收敛心神,她方才就要脱口而出家父二字,幸好,及时改了回来。她出宫的事情,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水远航愣住了,瞧见水菡儿红着的眼眶,心里也不禁微微颤抖,菡儿以为自己死了,想寻到他们的葬身之地给上一炷香吧。可是他无法告诉自己的女儿,说爹没有死,爹就站在你面前。水远航略略有些失控,顿时也红了眼。 寒天辰倒是镇定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温淼略有些失控的表情,却没有出声。他知道温淼不会露出一丝破绽的。 水菡儿瞧见了水远航异样的神色,低声问:“温老爷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没没有,只是方才小哥提到水丞相和水将军让老夫伤感了一番。但是这个老夫真的不知道,老夫也一直在寻找水氏一族和水相尸骨所在地,真是对不住了小哥。这件事情,老夫真的就不知道了”水远航低头道,说着说着声音倒是一点点低下去,同时也掩去自己眉眼间的伤感,方才菡儿是想说家父吧。可是她也不能这么问,这次出宫,怕是寒天辰偷偷带着她出来的吧。毕竟他没有听到菡儿从冷宫中复位的消息,这番的掩人耳目,定然是进行的悄无声息。 陌筱筱晋封皇后的事情他多少知道。陌筱筱曾经是他的儿媳妇,他竟一直不知道陌筱筱和皇上的过往,一直到水家叛国案前后才多少知道陌筱筱当初肯嫁给痕儿也是和皇上赌气而已。幸好因为安振远的关系自己也千叮万嘱过痕儿不能碰陌筱筱,所幸的是痕儿也并没有真的喜欢上陌筱筱,只是一直对陌筱筱很照顾。 这次水家的事情,皇上让陌筱筱脱离了水家,多少对于水家来说是个好事。只是自己也和这陌筱筱多少接触过一些,对于陌筱筱的品性水远航不敢苟同。大概也是因为安振远的关系吧,陌筱筱虽然多少不会像安振远一样狡猾城府深沉,但是陌筱筱并不是个善类。他曾经亲眼见过陌筱筱踩死了一只受伤的麻雀。那样的心狠手辣,让边上跟着陌筱筱的侍女都不忍地撇过了头,但是陌筱筱的脚还是狠狠地碾着那只麻雀的尸体。人都说,小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道德,陌筱筱这件事情,让他深信,她不是个单纯的人。 至少水菡儿若是真的对上了陌筱筱,可能在心狠手辣上菡儿是远远不能同陌筱筱斗的。而陌筱筱还进了宫,当了皇后,而在这之前,菡儿在六宫中可以说是宠冠六宫,水远航一直觉得陌筱筱难免会记恨。只是不知道寒天辰在面对着两人时,究竟会偏向于哪一边。 而现在看寒天辰看着水菡儿的神情,分明是他当年看菡儿娘时的表情,和当年的他一样,这样的深爱之后还有一丝的疑惑和摇摆。大概寒天辰仍然不知道自己爱着菡儿,或许他心里仍然以为心心念念的是陌筱筱,所以才不顾众臣反对立了陌筱筱为后。这朝中定然有过一番箭弩拔张的争斗。但是今日,看到水菡儿还能这样安然站到自己面前,水远航心里还是安慰了不少,至少现在菡儿还能这样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 水远航担心的是,若是寒天辰一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爱着菡儿的,那么可能有一天会被陌筱筱或是其他别有用心的妃子利用,那么到时候伤害菡儿的可能就是寒天辰了。 水菡儿见温淼久久不再说话,像是陷入沉思的样子,忙道:“温老爷不用自责,这些事情在外原本就是禁忌,温老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水远航叹口气道:“小哥既然会去查案,定然是不相信水家的叛国之罪了,请小哥一定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好好活着,水相和水大将军定然希望看着你保护自己。” 水菡儿听了这话诧异地看着温淼一脸的恳切,愈发觉得眼前的人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寒天辰此时见着水菡儿开始带着怀疑的神色,忙道: “好了,天色不早了,本公子就先走了,温老爷继续做好该做的吧。” 温淼一听这话,心里有些许的不舍,这就要走了吗?但是他也看出了水菡儿脸上的怀疑神色,再不走的话,聪明如菡儿,大概就要发现自己的身份了,而现在还不到时候。只好违心地说:“公子慢走。老夫不送了。”他怕送两人出门后,他会忍不住。 水菡儿有些疑惑地离开温府,一出温府大门,就忙问寒天辰:“那温老爷和我说的话倒是奇怪,还让人给我看座,我现在可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厮啊。而且我怎么觉得温老爷看起来很眼熟?有种好像早就认识而且很熟悉的感觉。” 寒天辰不露声色地笑着摸了摸水菡儿的头道:“方才温老爷和我说看上了你这俊俏小厮,要将自己的义女嫁于你呢。” 水菡儿尴尬一笑:“真的?那你怎么不和他说我是个太监?” “说了啊,所以说了方才那些话。”寒天辰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至于为什么看着眼熟,依朕看,说不定是你真的和这位温老爷有缘,不然朕就让温老爷将他的义女许了菡儿好了。”说完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水菡儿红了脸,还好外头天色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轻声啐道:“呸呸,皇上明知菡儿是女儿身,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寒天辰被水菡儿可爱的样子逗笑了,轻声安抚道:“好了,开个玩笑而已。菡儿不必当真。”水菡儿的心思却又百转千回,若他不是帝王,她嫁了这样的男子,早就该心满意足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别院休息吧。”寒天辰轻笑着道。 水菡儿点点头,被寒天辰轻轻拽着手往别院走去,远远就瞧见了出来寻他们的小木子。两人忙加紧了步伐,心里同时哀叹道,大概一会儿又要被小木子唠叨了。 夜色渐浓,柳州上空的月亮周围隐约有一层淡淡的彩虹,美得神秘,一会儿,又被云彩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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