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花仙子的年龄。 十六岁,雨丝一样迷离的年龄。 生命中有那么几天中,我蹭凝视那轮圆月期盼:十六岁,我已经等不及了,你快一点到来吧。 十六岁的歌声,华丽登场。 十六岁,走进了我生命。我,迎来了十六岁的日子。 十六岁的第一个早晨,推开窗户,迎来了今晨的细雨。脑海中浮现了第一个词汇:剪不断理还乱。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张面孔:秋静。 我相信,这是命中暗示,她昭示了一个女神吩咐:枫宁,你长大了,你有了猜不透的心思。因为你长大了,自然多了一份责任,去吧,去寻找你的姐姐秋静。 十六岁,唯一的记忆还是秋静。 十六岁,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选自枫宁的博客《一只流浪企鹅》 …… 枫宁,一个爱情的盲人。 从小至大,我从不去偷窥爱情的鲜花甜果。我不是一个爱情怀疑论者,而是,我生命中一团旺盛的火苗还不曾充分燃烧,火凤凰一样完成她的涅槃之美。 不错,我心目中的火凤凰就是姐姐。姐姐,我一定要寻觅你而去,风霜刀剑也无所畏惧。这是我十六岁的梦。 可是,爱情总会在稍不留神的时候骚扰你。 白衫,一个俊美得无药可救的少年。他自恋,由于他的俊美而拥有不少花痴粉丝。 白衫,一个爱情杀手。别人都这么说,我引用一下。 他喜欢蹲到盛开的桃花树下,恭候你的路过,他偷偷冒出来,手持一捆玫瑰花。含情脉脉地冲你表白:“献给你,我心中的少女。” 他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追求枫宁。他还说:“这是浪漫的心语,只属于你一个人。” 可是,枫宁心无旁骛。 其实吧,这个白衫也不错。只是,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无力改变我十六岁的梦。 晚自习结束,我刚刚回到寝室,不等悉数休息,手机响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我耐住性子埋怨:“干嘛,这么晚了!有事白天怎么不说。” 话筒里能听出来,白衫气喘吁吁。他平息一下,缓缓而说:“哦,那对不起啊!其实也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叫秋静的女孩。你忙,我们明天说吧。” 白衫怎么会认识秋静? 秋静究竟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我脑袋划出了几十个厚厚的问号,太沉太重,一时间双唇木讷。 白衫根本不想挂手机:“芷茗,你们认识啊?” 姐姐,这不会是耳朵的幻觉吧! 这记忆遥远如光年,永恒如银河。我不敢相信,这遥不可及的记忆竟会让一个近在咫尺的白衫揭开序幕。 不会告诉我,姐姐一只生活在我的附近,我却毫不知情!这,算不算残忍?姐姐,其实你真的很残忍,我不想原谅你。 我字正腔圆问白衫:“你刚才说什么?” 白衫清清嗓音,用力咬音,清脆而宏亮地吐出两个字:“秋静。” 我身体内激起一团火,开始燃烧。秋静,如一道惊天霹雳,击碎了尘封多年且早已血迹斑斑的河堤。堤中积水按耐不住,一泻千里地问倾吐而出:“你认识秋静,你真认识秋静?她在哪里,她干什么呢,她好吧,你有她的联系方式?” “哎呀,你着什么急。我既然说了,就肯定能帮你。这样吧,明天我们去一个地方。” “你快说,你认识秋静?” “先睡觉!”他吩咐。 可是,我哪里能睡好。这是个神奇的夜晚,星空璀璨。我一点也不困,精神焕发。一下子想起了往昔的好多画面,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秋静,她一定很好吧! 我祈祷—— 祈祷完毕,我打开自己的衣服柜子,最里面的小壁柜里有个水晶盒。打开它,一个晶莹烁烁的水晶音乐盒华丽登场,雨的印迹,把一个孩子的梦奏响:不离不弃。 姐姐那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水晶音乐盒。一样的梦,不离不弃。 这么多年了,“不离不弃”一直扮演个苍白的暗淡角色。 如今,华丽的蝴蝶真能破茧而出,华丽登场? 可是,白衫怎么会认识秋静? 如果他认识秋静,他干嘛早不说呢。他早就知道我一心寻觅秋静,毅然决然。 第二天的早晨我才想起来,这是个周末。虽然初三,我们还是有一天的休息日。 白衫早早等候,见了他,我迫不及待:“你怎么会认识秋静?” “跟我走!”他拉起我的手腕,往外跑。 我问:“去哪?” 他不告诉:“别问了。” 好吧,听他的。我的心早已乱了,怦怦直跳。真不敢想象这个见面将是一个怎样的碰撞:抱头痛哭,还是陌生、隔阂。 我乱想中出租车停下了。脚下是一片棚户区,棚户区对面是一趟繁华步行街,两者泾渭分明。 我心嘭地碎裂了。白衫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白衫衬衫,白衫裤子,白鞋,还有白皙的皮肤。他一身白,宛如一位白面书生。 他握紧了我的手,似乎知道我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一栋栋挫败的钻瓦房屋在飞快被跑的双腿中渐渐后退,消失,再次有新的挫败风景映入眼眸。 “你瞧——” 白衫伫足,无情的手指往一旁比划几下,残忍地说:“就这里了。” 这是破败棚户区中最目不忍睹的一道风景,破碎琉璃瓦和钢筋水泥帮衬下才有你那么一点灵性,化成房子形状。屋顶挂满一层深绿色苔藓,茂密,繁丰,成了苍蝇蚊子最爱的栖息地。 天啊—— 姐姐就住在这个地方嘛? 虽然我一只都天真地祈盼天下的好人都幸福,人人都有一个安乐且亮丽的卧室,可我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童话年代的梦。长大了,我知道有许许多多人的境遇非常差,他们不会有自己的好房子,权宜之计也叫长宜之计,只能安顿在一个破败不堪的潮湿且肮脏的角落里遮风挡雨。 但是,我无法容忍姐姐生活在这种地方。 我的心纠结到了一起,放到石磨上挤压一样剧痛。 天呀,这些年里姐姐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了手工工人,她才多大?我十六岁,她十七岁。花季雨季,怎么会如此大相径庭,丧失了对比的勇气。 小学毕业,我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走进了名扬全国的北冥中学初中部;不等小学毕业,姐姐就退学,杳无音信。 也许,我能体谅到姐姐不辞而别的苦涩无奈。 我憎恶自己的任性,凭什么要恨姐姐不辞而被。 我憎恶自己的无知,小时候,凭什么要埋怨姐姐怒其不争。许多东西,不亲历一番,你不会知道酸甜苦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滋味。 我心急如焚,脚下吃力且麻痹。脑袋一片空白,真不知道,相见后第一句说什么。 说:姐姐,好想你。 说:姐姐,你干嘛不辞而别。 说:姐姐,你好冷漠。 太俗了。 一个最残忍的问题,姐姐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是昨天那个乖乖的,有点小敏感的秋静吗? 时间会摧毁人的容颜,同样会摧毁人心。 姐姐心中的不离不弃已然重如泰山,她还会认识这个天真得近乎呆子的枫宁? 也许,她会很冷漠地问:“你找谁?” 如果真这样,我该怎么办? 很快,我发现自己的多虑简直就是多余。这件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剩下一片乌烟瘴气。 一个人都没有。 “白衫——”我用最愤慨的音调喊出这个名字。 白衫碎步跑上前,吃惊地盯着空荡荡的房间。 “对不起,我不知道!昨天真见到秋静了——” 他还想所什么。 可是有什么好解释,昨天见到,今天就搬家。他哄小孩子差不多,哄枫宁,办不到。 我气急败坏,掉身就走。我的脾气一向很好,温顺而甜美。就算有人别有用心地诬蔑,我也一笑抿恩仇。其实吧,人和人之间总会有点小摩擦,退一步海阔天空,没什么大不了。 今天不一样,有打人的冲动。 白衫赶紧抓我胳膊,说:“读不起,你相信我。我真见过秋静,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们怎么走了。” “你骗人!” “你要相信我。真没有骗你。” “那我问你!你根本不可能认识秋静,你怎么会知道谁是秋静?” “你忘记啦,照片啊。” 骗人,骗人。他还是瞎编。 那都是小学的照片了。秋静相貌蜕变得突飞猛进,一年一个样,最初黑黝黝,个子矮,到了后来,容貌姣好,个子比我都高。 如今过了好多年,白衫凭什么能认出谁是秋静。 我撑开他的胳膊,掉头就跑了。白衫紧追不舍,一只跑出棚户区,越过了一条街。繁华的步行街上,他追上了我。 他牢牢抓紧我的胳膊,气喘吁吁说:“枫宁,你听我说呀。我喜欢你,太喜欢你了。刚上初一我就暗恋你,我们都初三了,给我一次机会吧。” 无耻,真无耻。天下最无耻的混蛋就是他了。我拼了全身力量,试图挣脱他。 “你听我说,我不会骗你。我真见到了你姐姐。你想想,我怎么会骗我心爱的人。” 无耻,有什么好解释。事实面前还想自圆其说。 “枫宁,你听我说呀,你刚才也见到了,她们是搬家了,还没有搬完,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过去等。说不定能等到秋静。” 混蛋,他当我是二百五。谁会连续两次上同一个人的欺骗? 撕扯中,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好奇的目光中爆出一声呵斥:“放开你的手!” 不用问,这声呵斥是冲向白衫的。他放开了牢牢抓住我胳膊的手。我俩一起把是视线投向了来人。 夹克休闲服,运动鞋,斜跨一个相机。棕榈色皮肤,方方正正的脸盘。斯斯文文中,射出一点愤怒。潇洒而不失威严,儒雅而不缺阳刚。 此情此景,配上他凛然的风度,加上他铿锵毅然的胆识,还有他骨节浑厚的身躯,活灵活现就是一篇中中世纪骑士的英雄救美诗章。 他是谁——? 哦,好眼熟了,一定见过他。 我开始搜索记忆仓库。想起来了,他也是北冥中学初中部的一名学生。他叫什么名字?记忆中不曾存储这个信息。 可是,这个人太出色了。他代表北冥中学初中部参加奥数竞赛,拿下了第一名;他还是北冥辩论会的核心成员,主力辩手,我听过几次,果然失旁征博引,犀利如刀。还有,他拿过好多荣誉,常常登上周一早操的领奖台。 想不知道这个人都困难。 白衫忘记了自己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他一反常态地大喊:“王八蛋,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闲事。” 哦,原来如此。白衫文质彬彬的书生之称不过是矫揉造作的花样。人的素养和本真是装不出来的。 “请您自重。大庭广众,你推搡一个女孩,算不是过分?” “少他妈扯犊子。老子愿意,用你管。她是我女朋友。”白衫往我这里瞧了一眼,然后改了口,“她是我同学。多你秋允屁事!” 秋允,他的名字叫秋允啊!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过。 对,想到了。今年的中考,北冥初中囊括了状元、榜眼、探花在内的前十名席位,这第一名就是秋允。风光无限地走进了北冥中学的重镇——北冥高中。北冥高中,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地,很多人都说,走进了北冥高中,等同于走进了北大复旦等名校。事实上也如此,北冥高中单就保送到著名高校的名额就已不计其数。 “你的同学!你就有权剥夺人家的自由?”秋允义正词严,“提醒你,放开她,不然你会很麻烦。” “放屁——”白衫暴露了他市井无赖的流气,周围那么多人,他一点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大喊,“滚,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秋允真滚了。狼狈地滚了。刚才维持正义的骑士,瞬间打回了原型——小丑的落汤鸡。 秋允,他怎么了?中咒了不成,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虽然是滚开,依然掩饰不掉他绅士的风度,温文尔雅器宇。我注意到,他眼中的表情很复杂,胶着了丰富而杂乱的情绪。说不好那是忧伤还是自责,也许是镇痛和不可逆转的无助。 白衫,他自豪不起来了。他的猖狂和粗鲁遭致身边人的指指点点,甚至唾骂。 而我呢,有点晕。 秋允,这个名字不单单似曾相识那么简单吧。记得很久以前就有过这个名字的记忆痕迹啊。 秋允——? 秋静—— 对啊,秋静有个哥哥叫秋允。离婚后,秋允跟了舅舅。 天啊,这么戏剧性啊! 这么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和秋静的哥哥同读一所初中,他大我一届。如今,他读高一,我读初三。 我撒腿追向了秋允,冲他大吼:“秋允,你站住。” “秋允,不许跑。” “回来,你回来。” …… 他受了什么刺激吧,根本听不到有人喊。还是他压根不想搭理我? 直到我追上了他,抡起包包一下子砸到他后背上,他才一激灵,才知道身后有人追喊。他搓手揉脸,淡定一会才开口:“有事?” 当然有事了,不然谁追他。 “秋静呢?她在什么地方?” “对不起!”他忧伤了一会儿,努力抬起头,张开双眸,双目中粘稠了纷繁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痛苦的表情。 “你说啊,秋静呢?”她忍不住了,一个男人怎么优柔寡断。 “你就是枫宁?” “嗯,是。” “秋静的朋友?” “是啦,秋静的朋友。”他还真磨叽。 “对不起。”他说,“我也一直在找她。可惜——” 他迟缓,他犹豫,他惶恐,他—— 他有太对顾虑,太多不决。 他自责嘛?他不配自责,不配。秋静最寂寥无助的那些天,他干了什么。他离开了秋静,离开了那个家,独自一个人逃避到舅舅家。他遗弃了秋静,让孤单的秋静一人陪在疯疯癫癫的爸爸秋锟身边。 我最讨厌这种人,一点担当也不敢承担。现在假惺惺地跑过来说什么找不到,尽力了。全是推辞、借口。 “我命令你,把秋静给我找到,听到了吗?” 秋允不理我,居然要在我眼前走开。 “站住,你混蛋——”我操起皮包,论起来甩向秋允。 秋允走得不算快,我就跟在他身后,不迭地用包包抡他。喋喋不休地数落他: “你不配是秋静的哥哥。” “秋允,羞羞,你真可耻。” “秋允,不徒有虚名,瞧不起你。” …… 最终,我停下了。 不是因为累,而是怕了。秋允怎么了,三魂六魄丢了一多半,双目呆滞,表情枯干。疾风劲雨一样密集的辱骂和羞人,他也不反抗,不辩驳,一味默默无声地忍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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