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预期,扁人一事过了一天后仍没从任何平台爆发出来。王冯燕练完球后就是回家守在电视机前,没想到竟然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流露出来,一见如此,王冯燕也不禁暗自啧啧称奇。 今天是自己禁赛的最后一天,王冯燕结束与李从元的谈话,下午在牛棚练了五十球后便回家去了。 二军教练陈贯仁原本安排王冯燕于明天进入二军的先发轮值,但王冯燕却以肩膀紧绷为由婉拒了安排,同时建议教练今后一周先以牛棚练习调整为主。 陈贯仁想到王冯燕过去消失的两周,一方面自信的建立需得从牛棚做起,二方面更担忧王冯燕的手可能真有什么问题,谨慎之下,决定先采纳王冯燕的意见,再观察一阵再做计较。 王冯燕在家中转来转去,心中很是矛盾。想到明天原本的出赛机会却因为昨晚这等鸟事而作废,现在想来就闷。 傍晚,王冯燕准备就绪,正要出发前往情报中沉虹豪的居所时,忽听门铃响起。 王冯燕想说可能是郭叔教完球回来了,可想想不对,郭叔怎么可能没带上钥匙?若说到访客,过往国高中同学该都会先联络再说,若是附近邻居,则会是先骂再说。这无端端响起门铃,还真是多年来头一遭。 歪头一想,他便在门前驻足起来,这时,第二声响起。 王冯燕索性望门洞一探,只见来人身着一件白色紧身无袖背衫,将那宽厚结实的身材衬的格外强健。望面孔一看,见是戴着一副墨镜,头上一顶高山帽,看上去象是某地方的打手保镳之类,但却不是那么陌生。 王冯燕突然脑中一闪,将大门一把拉开,歪头疑道:“你是……老查?” 那人点点头,象是默认了。 王冯燕还是不解:“你来这做什么?要是被我叔叔看到,问起来该怎办?” 老查仍旧镇静,缓缓道:“姜万国说有要事得尽快处理。”毫无抑扬顿挫的一句话,如铁锈撞击般的嗓音又让王冯燕想起了初见时的颤栗。 王冯燕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微微顿道:“什么?” 老查淡淡道:“现在就跟我来吧。”说完,象是连选择的余地都不给,自便转身等在梯厅正中央。 王冯燕一愣,更不敢抗命,只有乖乖随老查去了。 二人下了公寓大楼,便见一辆计程车已然等在门口。两人上了车,老查一句话也没说,司机便自动发车上路了。 王冯燕只觉奇怪,一来若是隐蔽行动,叫计程车存在着一定风险,二来是这计程车司机和老查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没等发话就自动架车,更连回看一眼做确认都没有。三来,是前面这计价表,车都开了数十哩却连一次都没跳过。 王冯燕越想越觉古怪,便开始望那司机仔细打量去。只见那司机看来年岁已高,后照镜中,银白平头下面的是历尽风霜的沧桑面孔,整个人看来毫无感情的在架着车。 不过,这面孔王冯燕却不觉陌生。 姜万国的酒留人酒吧开在市区东部边郊一房舍老旧的社区巷内,地方偏远隐蔽,要说是在郊外也不为过。 车自地下高速公路一路飙了上来,到边郊时天已昏黄。 又开不多久,司机熟练的弯进一条陋巷后,便见“酒留人”三个大字的霓虹灯招牌缤纷闪烁着。 车在门口停下,老查下车后,待王冯燕下车。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紧紧拉住王冯燕的左臂。 王冯燕慌忙回头,却见那老司机手正指着仪板表上的数位跳表,跳表上显示着:“2600。” 王冯燕一愣,索性望口袋掏去,忽然脑中一闪,想起眼前这人正是自己初登板那晚,协助自己跟踪姜万国的计程车司机。 王冯燕忙跳开车,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司机嘴角轻扬,缓缓挤出两个字:“老同。” “嗄?”王冯燕见这司机大有问题,钱该不该给一时未决,便踌躇的僵在原地。 “老同,别闹了。”已在门口的老查象是连嘴都没有动,但声响却如同扩音器广播一般。 话一出,司机老同顿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双眼更瞇成两弯下弦月,看上去有些龌齰。 王冯燕见这一路上镇静沉着的司机现下竟露出这等肮脏神情,反差之大,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关门望屋里跑去。 姜万国的酒留人王冯燕还算的上熟悉,只见里面人客稀疏,光线昏暗,墙上音响更重复放着金典老歌-被遗忘的时光。王冯燕自是不知这歌的来历,但每每来到此处几乎都会听到,便也不以为意。 王冯燕尾随老查到了最里面一间小房间,那便是过往和姜万国聚会的房间。 二人进了房间,里面一如往常的空荡,一盏旧吊灯悬挂在上,四面水泥墙斑驳不堪。而唯一不同的是,这回灯下再也没有铁桌,而是徒剩一张铁椅,椅上正绑着一个人。 王冯燕见状当即一凛,整间房间宛如审讯室一般,角落更摆着一堆看似犀利骇人的问审囚具,仔细一瞧,样样都沾满了血迹。 只见那椅上被绑缚的人看似精疲力尽,浑身残破,一头蓬乱污发向下低垂,象是早已不省人事多时。 王冯燕见状,不明所以,只是又惊又骇的看向老查。老查没理会,只是径自拨弄着手中电话,不一会,就将电话递给王冯燕。王冯燕想都不想便接过了,只道这人定是姜万国,现下那怕只是听上他的呼吸声都备感安慰。 一会,电话接通,只听对面先打了招呼,声音果然是姜万国。 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啊?这人是谁?你把他怎么了?王冯燕劈头急嚷。 对头姜万国只浅浅笑道:别紧张,我并没对他做什么,顶多是把他锁在这间密室两周,每天只给他吃碗粥,泼几盆水罢了。 嗄?那旁边的刑具是……王冯燕低声道。 喔,那只是用来加速摧毁他的精神力。你只需要让老查拿着那些东西在他面前晃悠就够呛的了。姜万国笑道。 王冯燕这下才松了口气,接着道:那么,这人到底是谁,你要我来这干嘛? 姜万国清了清嗓:你还记得,对海龟前那晚我跟你说过的吧?我说我捉到枪击事件的真凶。 哦!是吗,原来就是这人啊,他到底是?王冯燕开始仔细打量椅上的破败男子,只是那人面目低垂,看不出所以。 只听姜万国嘿了一声,笑道:那人你也见过的,还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呢。 什么东西…… 记得你被统一打爆的那晚,有个在你和小美女身后穷追不舍的家伙吧,你还和他打起来了对吧? 经姜万国一说,王冯燕顿时回忆涌现,想起了那晚的情景。记得那晚,自己和倪彩辰在公园散步时意外听到一段诡异对话,随后二人被发现,对方穷追不舍,自己为让倪彩辰先走,便独自拦下他在地上扭打。而后,突然就是一枪销过了自己的夹克球衣,遂才转身逃跑,这么一想,这人便是那晚进行那段诡异对话的当事人。王冯燕记起了,唯独不满姜万国特别说明是“被统一打爆的那晚”。 被一个叫做陈先生称做M的新进菜鸟……记得是这样子。王冯燕喃喃自语道。 哦,还真清楚。没错,这人就是去年球季还在职棒场上,曾和我一同拼战的兄弟象前队友,穆添颖。 王冯燕一听,顿时一凛,只是怔怔望着椅上的窘迫男子。 半晌,王冯燕才低声道:你要我怎么做……为何不把他交出去? 这会换姜万国静了一阵,良久才道:案情后来是这样的,由于当时根本没人看清他的面目,廖锦扬本人在回复意识后也坚称不知情,案情于是陷入胶着。这时突然有个不知哪来的家伙,自称那晚自己偷在公园静谧处小便,直说他将那人面孔是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笔录口供,他更一连提供了许多有力证据,甚至连照片都有。维安局在这人的证物引领下,便轻轻松松将这凶手逮捕归案。记得我和你说过替身的事吧,谁料,那人被捕后,维安局才发现他居然是个哑巴。之所以不把他交出去,唉……原因实在太复杂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冯燕不禁凛道。 姜万国沉肃道:原来我只是很纯粹的想捉住枪击要犯,然后弄懂这组织的面目,谁想后来却意外抖出件大事。然后更意外的,是最近有个人回来找上老查,就是那个把穆添颖带过来的人,至于详细如何,就让那位人兄当面和你说明吧。该怎么做,你就听老查的。姜万国说完后,通讯也随之断线。 王冯燕仍是一头雾水,但见密室中,原本处在自己身周的老查此时已不见踪影。王冯燕赶忙四下张望,这时,突见身后门口悄悄步出一位陌生人影。 只见那人人高马大,身形粗壮厚实,一张脸也是宽阔粗犷,满脸的大胡子,胡须鬓角发丝全连成一圈,活脱像个山顶洞人。 王冯燕见这人浑身密毛,不免倒退一步。而后他再仔细打量,却越看越觉得面熟。 突然,王冯燕啊了一声,当即想起,这人就是黑面派给他的第一次正式任务,监视总教练彭任铭那晚见到的两名不速之客的其中之一,那个胡须颇多的男子。现在看来,他的毛发胡须比起当时,更是多了两倍有余。 王冯燕确知他的身分后,随即有了戒备。他目光冷峻,沉道:“你怎么在这里?” 大胡子见王冯燕目光飕飕,也没摆出对立姿态,反倒恭谨起来,呵呵笑道:“是王选手吗?你好,我叫陈志愿。”说着,更亲善的伸出手来。 王冯燕仍旧没放下戒备,也没跟着伸出手,反倒又退了一步。 陈志愿见状,有些尴尬,随即一阵干笑,并望后头道:“查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还没和王先生说明过吗?” 老查随后也从门边走了进来,只是淡淡一句:“他就是姜万国说的人。”语毕,便望室中一角去待了。 王冯燕闻言一愣,只道这人不是对头的人吗?更替赵首舶送上那万恶的机票,企图为害职棒体系的一份子,不是吗? 一时间也无解,王冯燕只有放下心中成见和愤怒,镇静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陈志愿微微一笑,便道:“还望王先生您息怒,我实在不是坏人。不……应该说我曾经是,或者一直都是……”陈志愿说到此,不禁哽咽一声。 “……快说正事。” 陈志愿点点头,倚着水泥墙滑下,靠墙而坐道:“我曾经也是,职棒球员……不,这些就不提了。因为一些原因,我进了地下组织,进了一个雇佣集团,啊……这段也不多提了。后来,我和一个前职篮球员一组,替集团跑腿,那晚的机票就是你看到的吧,对,就是那样。再后来,我因为良心发现,最后脱离了组织,目前正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陈志愿边说着,象是过往诸多回忆涌上心头,越说越是说不下去,眼框也慢慢红了起来。 “我管你以前怎样,现在我只想了解现在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机票,枪击事件,到你和姜万国连系上的一切,还有椅上这人……你们究竟在干麻,全给我说明白!”王冯燕象是被陈志愿模模糊糊的语句激的有些恼火了。 陈志愿顿了顿,遂叹了口气:“也对,我到底在讲些什么呢,呵呵。” 王冯燕见陈志愿神情落魄,说话语无伦次,才渐渐体会到了这人身上的悲痛,自也不火了,遂静静坐下,等着他开口。 又静了一阵,陈志愿才缓缓道:“对不起……只要一想到过去的事就会这样。” “没什么,能说多少就多少吧。”王冯燕淡淡道。 陈志愿微微颔首:“那晚,我上司,听说你也是知道的,那被称之为陈先生的人,他指派我和另一个高个去了彭任铭家里。其实,当时我们组织是替一个富商办事,那富商据说是赵首舶的手下亲信,那晚就是受他指使拿机票找上彭任铭的,我们也只是跑腿,其他什么也不知情,只道那是赵的复仇行动。同时,我们组织也透过那富商接触了吴大维,吴大维停止棒球运动推广协会,并成立独立棒球营运机关都是那富商的意思,皆是透过我们所为。 “至于枪击事件,穆添颖是我介绍进来的,那晚的行动上头说是要找人,没要杀任何人。可是穆添颖就不同了,陈先生的意思或许是要穆添颖练练胆,才让他拿枪找个人开,更没特别目标。不过,那晚之前我就有了想脱离组织的心,那晚为了妨碍组织行动,我切断了公园所有电力,同时藉机逃跑。在我成功脱离后不久,听到了穆添颖因涉入了组织重大机要而逃亡的消息,我于是找上了穆添颖,和他一同亡命天涯。 “说起来也是阴错阳差,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俩逃亡途中意外到这来做客,给姜老弟收留了。后来我俩身分被姜老弟察觉,我一时慌张,便扔下了穆添颖一个人跑了,直到最近才又回来,只因我对穆老弟始终放不下心呀。”陈志愿一口气将一切简略说了。 听来讽刺,穆添颖所谓的亡命天涯,并非是躲避维安局或警方的缉拿,而是为了躲避这神秘雇佣组织的魔爪,到底有些本末倒置了。 王冯燕理了理头绪:“所以,姜前辈说的,不能将穆添颖交出去,其实不是指警方的破案,而是指穆添颖手上的重要机密,是吗?” 陈志愿为难的点点头:“我也不明白,都这个节骨眼了,他小子就是不愿透露任何东西。姜万国甚至说要把他供出去他都不在意,真是怪了。” 王冯燕一听之下也觉古怪,不自觉望穆添颖撇了眼,见他在椅上仍低着头,不省人事。 “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机密吗?”王冯燕低声道。 “这个……我们僱佣集团,只怕机密都会是雇主的,所以推测该是那富商的秘密吧。说到秘密,我们这些低阶干部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连陈先生本尊,对我们而言也是个天大的秘密。”陈志愿摇头道。 “莫非……就是因为见到了陈先生的本尊?”王冯燕挑眉道。 “不清楚……”陈志愿仍是摇头。 王冯燕虽清楚了事情概要,可依旧不明白姜万国要他来此的目的。他于是喊道:“老查,话都说完了,我还是不明白姜前辈要我作什么?” 守在角落的老查半晌未答,只是缓缓指向椅上的穆添颖:“第一,确认他的身分;第二,想办法问出机密是否和黑面有关;第三,这就要看第二了。”如同答录机一般播放道,声调更是平淡的像个机器人。 王冯燕开始在脑中琢磨:“确认身分该是确认是否是那晚和自己扭打的人吧,关键是二,那机密和黑面有关吗?果然姜前辈最在意的还是那个,黑面消失的原因,第三也是取决于第二项的结果吧。不过我更在意的是……这人迟迟不愿透露的理由。” 王冯燕遂点点头,望向老查道:“可以把他弄醒了。” 老查会意,手边顿时出现了一桶不知哪来的水,二话不说便望椅上的穆添颖泼去。 唰啦一声,穆添颖浑身抖擞,随即仰头高叫,嚷了一段语焉不详的糊话,接着不断喷吐流经嘴边的水。 穆添颖甦醒后不断激烈呼吸以恢复镇定,接着他开始望四周打量,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扫到王冯燕时,瞳孔顿时放大,却也没说上什么,便又闭上眼,低头睡去。 待穆添颖静下来,王冯燕吞了吞口水,这才缓缓走上前,沉声道:“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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