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李荣彬,对上眼前这个男人,内心也难免产生波动。 棒球是个容错率极低,非常精密的运动。可能只是情绪稍稍一个起伏,态势就有了动荡。而所谓最顶尖的选手,就是最能掌握这种起伏契机的选手。 前美国大联盟打击、全垒打双冠王的白袜队主砲安迪泰勒,今年已过三十八岁的他依旧保有震慑投手的魄力。李荣彬和他缠斗到两好两坏后竟来了个暴投,造成了一出局二三垒有人的局面。 “一般人是无法体会这打席的凶险的,根本就象是采地雷。”姜万国喃喃自语。 王冯燕两眼动也不动的直盯着李荣彬,一方面想象着,若是自己面对这局面该如何化解。他将视线移到本垒板上方,一秒,两秒,凝视三秒后垂头吐了口气,自忖:“真是不管怎么投,感觉都会掉分哪……” 确实,球场上往往存有几近绝对的失分状况,所以有的时候就得顺势而为,将风险降到最低为原则,当然,李荣彬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他将目光定向本垒板侧正将球棒轮转的巨汉,仔细去感受世界最顶尖的打者,所散发出的气息。 “确实因为太想投出刁钻角度才造成了这颗暴投。二三垒有人一出局,面对强打满球数,重点放在压制长打,还是解决打者,或是保送?若不保送那就是以避免长打发生为主,但……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李荣彬整顿了一下思绪,随即不慌不忙,沉步踏去,球已出手。 泰勒见球来势,双眼一睁,爽快出棒。喀的一声,球已上了观众息。 唔哦唔哦唔哦唔哦!看台上一阵惊呼。 “攻击欲望强烈,看来他的目标不仅止于高飞牺牲打,和预料的一样。”李荣彬内心忖道。 对普基赫指示的一系列外角配球方针,李荣彬依依摇头回绝了,这是相当罕见的情形。 只见李荣彬依序投了两个偏低滑球,皆被泰勒破坏掉。此时投打又陷僵局,泰勒见李迟迟未投,便喊了暂停。 这时普基赫主动上了投手丘:“前辈,干脆用外角指叉球试试制造滚地球吧,刚才两颗滑球,若再高半颗球以上绝对会被打呀。” 李荣彬微微摇头:“嗯,以泰勒的打击力,不管是什么样的球路,他都有本事制造高飞牺牲打,甚至长打。不过阿赫,你认为该保守的以失一分换取出局数,还是保送对决下一棒?” 普基赫犹豫了一瞬,却见大前辈李荣彬脸上隐约闪烁着一道莫名的光芒。 “都不要……我想前辈应该心里有数了吧。”他微笑道。 李荣彬一听,讪讪微笑,象是心里事被说中一般。这时他搂上捕手的肩背对本垒板,进一步交待了他的战略。 泰勒在打击区边模拟着挥棒轨迹,边留意丘上二人。只见捕手普基赫两眼不时透出犹疑神色,不免让他有些在意。 “嘿。”板凳区的彭任铭此时竟轻轻笑了一声。一旁叶町人好奇:“笑什么呢?” “不,没什么,只是让我想起了些往事,阿荣刚入团的时候。” 经彭任铭这么一说,叶町人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在我还没回锅的时候啊……我能听听看吗?” 彭任铭顿了顿:“他刚入团的时候,我记得曾经问过他: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待每次的先发?他回答:每次都是抱着完全比赛27次三振的心情在投。他这么一说,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后来证明,他是认真的。” 叶町人锁紧眉:“荣仔生涯还没投过完全比赛,我记得连无安打比赛都没有哪。” “确实啊。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所保持的一种投球心态。记得我曾说过阿荣是最强的投手吧,也是出自对他这种心态的认同。” “最强的投手啊……我的确听你这么说过。” 彭任铭静静凝视着投手板,接着道:“一般投打对决对投手而言,三振是最强力的压制,这点我基本赞同。而阿荣很明显并不是这么强力的投手,他甚至不是三振型,一场能有个三四次就不错了,但他还是这么说,甚至在他首个十胜球季,更甚至去年,从来没改过口。” 叶町人默默点点头,待彭任铭接着道:“事实上,阿荣是个具有超强心里素质的投手,拿考试作比喻,他每次的准备和目标都是一百分,但他拥有的实力却非如此,这点自己比谁都清楚。就一般人而言,抱有这种高自我要求的人会非常钻牛角尖,达不到还会自乱阵脚,甚至自我放逐。但阿荣却非常能调适自己的心境,当他意识到一百分的条件已经失去后,便能马上调整成考九十分的策略,更不会有任何迟疑。即是说,阿荣他是个能从理想和现实两者中取出完美平衡的投手,他是个天才。” 打席重开,待泰勒刚刚摆好打击姿势时球便急窜而来。泰勒一皱眉,将这记内角高球碰掉。 “对这球的反应出现半瞬间的停顿,果然吗。”李荣彬如此判断。这球的出手节奏快上许多,原本出手就不慢的他,现在的投球节奏可说是快的令人感到错愕。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不了解你刚刚在笑什么。” “哈,我只是很单纯的知道了阿荣的想法。现在的他,还没将一百分的策略屏弃,只是这样而已。” 自两好三坏后,二人又缠斗了四个球。眼看即将投出这打席的第十球,泰勒再度将右手伸向裁判面前。 咻!咚。咻!唰唰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台上超过半数以上观众皆为这惊愕的双杀鼓噪起来。 原来,李荣彬就在泰勒暂停的同时将球出手,一记内角腰带附近的曲球让他挥棒落空,霎时间,普基赫接球后迅速传向二垒,将离垒过远的二宫巧当即触杀在垒包前。 李荣彬见是这种结果,当下兴奋拉弓,手套直指捕手,双目更透出高昂的激赏之情,接着快步奔回休息区。 “全心对付吓人的第四棒的同时,使得二垒的二宫太过得寸进尺,让人赞赏的是投捕二人并非没在看管,反而制造出没在留意跑者的假象。这局没能拿下分数,主要还是败在二宫的心态吧。”黄盅易讲评道。 一局打完零比零,守备互换。待李荣彬于坐位坐定后,彭任铭悄悄走近跟前。 “荣仔,能说明一下刚刚的策略吗?”彭任铭笑盈盈的道。 李荣彬将毛巾向右肩一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哦,没什么啦。刚刚暴投后突然了解泰勒的打击习性,所以全部投内角。而内角球的高低他显然也有在注意,所以我设定即使安打,也得避免长打产生,所以就往中间地带较无法挥出角度的位置投。” 彭任铭点点头:“原来如此,假定低球或高球都是他锁定的目标,那么内角中间地带就成了最安全的进垒点。不过,你应该认为比起平飞安打,三振或挤压的机率更高吧?” “是……我发现泰勒对我的出手节奏并不是非常适应,所以我特意更改节奏。以快节奏投慢球,效果意外的好。这也多亏,那个王兄给我的灵感。”李荣彬说着,边望向正在投手板试投的王海硕。 彭任铭一听,拍了拍李荣彬肩头表示赞扬,遂回身监督比赛。 “所谓最强的选手,就是最能掌握比赛起伏契机的选手。这句话,好像是出自于那本书,那名叫云暮真的人说的,阿荣恰恰就是这句话的最佳的范例啊。当初看的有些不明所以,现在许多状况都能替他的话下注,就选手的评价而言,更和我的观点相近。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彭任铭又想起了那日被自己丢入书桌抽屉底层的“团队棒球”一书。 “或许回去再把它拿出来翻翻吧。” * “过了多久了?”阿拜心中默默道。他当下只觉方才直射在身上的些许阳光,现下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存。 “原来,已过中午了吗,如果我推断的所在位置没有错的话。” 室中寂静至极,也让阿拜的身体感官更加敏锐。 “喂,主子来了。”不知如何,耳旁传来细细耳语,听这语调象是方才那话声龌齰的家伙。 阿拜一听是主子,随即摒住气息,努力放大自己全身感官,就是想捉到任何一丝能辨识此人的线索。 但,他除了身旁那话声奸邪的家伙外,再没感受到其他气息。 “主子说不用再费心了。”阿拜一听,浑身一凛。 “你主子……在这里吗?” “在你感受不到的地方。”龌齰男冷冷道。 “怎么说话的还是你?让他亲自来说!”阿拜喝道。这么一喝,多少能抚平心中强烈的不安。“真是谨慎的家伙。”他心中怨道。 “主子其实很想和你见面对谈,但主子并不想要你的小命,所以还不能露脸。”龌齰男静静道。原本话声中透出的奸猾语调,现在听来却极为平静,甚至可说是严肃。 “哦,这倒是好消息啊。”阿拜苦笑两声道。 未必。有时活着,可比死还难受。 阿拜闻言大吃一惊,急嚷:“终于来了吗!主子。” “哼颗颗,不用太激动,那只是对讲机的声音,声音也经过了特殊处理,是主子要我拿给你听的。” 阿拜浑身一软:“是吗……真让人失望。不过,你主子的意思,是要凌迟我吗?” “主子说,他要的是被你视为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情报。” 阿拜闻言脸色大变,冷冷道:“我会有这种情报吗……” “主子说,他要你说出棒魁的真实身分,以及藏身地。” 阿拜一听,耸耸肩道:“棒魁?那只是传说吧,想不到主子会听信那种流言。”阿拜说归说,额上明显湿润起来。他暗忖道:“原来如此,当今的暗夜老大黑面不知去向,已可断定是主子干的。现在他更打定主意,要将这传说戳破吗?也是,若传说万一属实,那么这谨慎到病态的主子肯定会焦虑到发疯。” “你的表现让主子肯定你和棒魁绝对有关,若不说的话……”龌齰男静了数秒,后将对讲机移至阿拜耳边。 阿拜先是察觉耳朵一凉,料定对方便要动手,只是没料到对方下手的对向。 不,不……求求你们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嘶啊啊啊!一阵凄厉惨绝的喉音自对讲机传出。阿拜一听之下脸色惨白。 龌齰男将对讲机拿开,颗颗笑道:“你知道那是谁发出的旋律吗?” “不知道。”阿拜别过头,强自镇定。 “我听说现在星之七SS的总指挥之一,有个三十来岁的美丽少妇。嘿嘿,你曾是星之七的一员吧,不认得吗?” 经他一说,阿拜冷汗直冒,脑中急转,只觉声调耳熟,却无法立刻想起:“刚刚那声音,莫非是……是过去我手下的一员,当初还是个二十初头的俏娃娃。记得,同伴都叫她小圆,天真烂漫,活泼开朗……到底,整个星之七都沦陷了吗?还是,只有小圆被抓到了?” 阿拜沉声低吼:“回答我你这畜牲!你们把她怎么了!其他人呢!” “别急别急,嘿颗颗颗。刚才那美人我也看过,啧啧,遗憾哪,早知道就和那几个家伙换一下了,唉。”龌齰男恢复以往本色,邪笑个不停。 没多久,阿拜再度感到耳边一凉:喂!是……是丑老大吗!我们,我……整个总部都沦陷了,是黥蛇帮!他们将半数探员都杀了……高阶人员七人,正在主子旁边,你一定想象不到,主子是……是,嘶嘶嘶嘶嘶。 “这是,小高?”阿拜隐约听出那背后传来的枪声,吼声,撞击声,以及,绝望的低鸣声。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阿拜语调凄怆,无力。 “星之七高层七人,主子都会带回去。至于死活吗,倘若你一个小时不说,我们就虐他一个小时,两小时不说,就虐两小时。嘿嘿,如果你自杀,那么他们都会死。这就全凭你囉,哦颗颗颗颗!” “你们……原来你所谓的蝉捉黄雀是这个意思吗……所以当初让逡巡者追踪到密会餐厅,甚至让我追上,也都是你们的计谋……”阿拜越说越无助,声调也更加凄苦,微弱。除了过去同胞的惨剧外,这一连串自认成竹在胸的行动,竟都成了对头的诱饵。而他们所谓的“捕雀”,实际上竟是以此逼出那至关重要的情报。想到自己的失败,竟酿成如此大祸,不禁悲从中来,气恼,无助也接踵而至,精神几近崩溃边缘。 只听那龌齰男肮脏的笑声不绝,阿拜心中是更加的不甘和恼怒。这时,突然一个声音自心中响起。 “那三人!”阿拜想到此,决定试一试。他试图重新镇作,缓缓道:“既然那逡巡者是饵,那么你们的密会内容也是假的?” “嘿嘿嘿,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这一切都是主子策划的,让我和另一个主子心腹见面,密会中的情报是真假参半。其中最假的部分嘛,嘿嘿,其实我们的试体已经找到囉!而最真的吗,就是黑面是真的下落不明。不不不,应该说已经死了吧!因为亲手杀死他的人,就是我啊!颗颗颗颗咖哈哈哈哈哈哈!”蓝史杰放声大笑,那邪笑充斥整间别墅,于柱梁间缭绕不已。 “所以逡巡者也是你们的人?他们现在在哪?” 蓝史杰止住笑,轻咳两声:“哼颗颗,逡巡者吗?我们会和那么低等的家伙联手吗?一切都只是藉他们引出你们罢了。去哪?问他们去啊,哼颗颗颗。” 听到这里,阿拜那几近全毁的精神线,又再度接续起来。 “我再问你,你们到底是如何跟踪我的?” 蓝史杰奸笑两声:“这有什么难?当逡巡者一来,我就已经闻到你的气息了,而后只是尾随你罢了。接着看你从逡巡者手中救出几个无知良民,然后就到达了这里。可谁知道呢,我才一进来就碰见你这没用的家伙倒地不起,捉你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原来如此,我败得心服口服。”阿拜听完,心下希望燃起:“看来那三人的事并不在主子等人的视线中,他们没料想到此地有条隧道,更没料到对话会被偷听,以及我竟会托付普通人办事这点。看来……这是我唯一没被识破的一着,也是……唯一能胜他们的一着。” “怎么?脸色怎么突然安祥许多?是领悟到什么了?”蓝史杰窃笑道:“若再不决定,你的同胞们可是会惨不忍睹喔!” 阿拜没发话,只是静静端坐在地。镇作的速度快的出奇,让蓝史杰不免起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大门轻开的叽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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