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台北市区,某间西餐厅。一名男子的目光,正于菜单上下来回扫视。 正当中午,进出餐厅的顾客熙来攘往,络绎不绝。顾客们谈笑间,自然也不会特别留意其他客人,更别提任何独自对着菜单发愣的标准中年男性上班族。 看似稀松平常的男性上班族,路上要多少有多少。但若,有人正想利用这一特性,悄悄的藏其身后蠢蠢欲动呢? 中年人看似有些不耐烦,起初看着菜单还像有那么回事,专注没多久便开始随意翻弄着,到后来根本象是对着菜单发愣,嘴里还念念有词,并不时留意来客。 中年人的确是在等人,好巧不巧,这时却有个来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人身着一件防风披衣,大白天整个人全缩在里头,行为举止鬼祟神秘,却也低调,若不是正迎面朝着那中年人走来倒也不是太引人注目。或许是想寻个角落隐蔽的位子,好巧不巧正正落在中年男子的后桌。 中年人搔着西瓜皮头,随即摇摇头:“这世界什么怪人都有,搞不好正计画甚么龌齰肮脏的阴谋也说不定,还是少碰为好,眼不见为净。”中年人正如此思索着,起身欲更换座位。 正待此时,突然觉得肩膀一沉。他不由得大惊,瞬间浑身一颤。 “先生,想请教你是做甚么的?”原来是后面那怪客用手按住了西瓜皮头的肩头。 西瓜头听那语音阴险狡猾,显然不是甚么善类。此时他额上冷汗直流,左右想来,也只能据实以告,快快打发了走人便是。 “我……在药管局上班……”西瓜头颤声道。 那披衣怪客一听,顿了顿,后微微点点头:“那么可以麻烦你继续待在这位子吗?” “为……为什么?”中年人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为何,中年人深觉此人极度危险。 但听那人只是颗颗一笑,后转过身,不再答话。 中年人见他没再回应,心下一阵焦虑。他实是极想离开这位子,却不知为何,在听过那人的话声后,彷彿象是某种不可违逆的命令一般,使他下意识的无法离坐。 也或许,身体潜藏的本能告诉他,这么做可能会招上某种危险。通常,身体直觉传达的反应,才是最值得相信的,尤其是当你惹上某种不安时。 就这样,二人于餐厅一隅背对而坐。 西瓜头在那之后,脑中千思百转,设想无数种脱身方法,不过,不论任何一种,到后来彷彿都会有某种芥蒂存在。 我……在药管局上班…… 西瓜皮一想到此,当即后悔不已。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想不到此人不过是草草问了一句话,竟能牵制人于无形。 “好吧……乖乖听话直到那人离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了吧。”西瓜皮头内心叹道。 这时,又有一陌生男子,看似正朝此处走来。 西瓜皮见那人生的魁梧壮硕,当下一凛。却见那人面容也经过修饰,鸭舌帽配上一副墨镜,几撇似真非真的胡须。 所料果真不错,那大汉经过西瓜皮桌前后,没几步便拉开椅子坐下了。 这餐厅人潮算是不少,室内交谈声不绝,闹哄哄的一片,即便只是相隔一桌,若欲努力细听隔壁交谈内容也属相当不易。 西瓜皮深知后头交谈已然开始,无奈无论如何都听不到半句清楚的。他见偷听已是没了头路,便改向四处探看,究竟这般鬼祟是想躲避甚么样的目光。 仍是徒然。 西瓜皮轻叹一声,想到自己已被人操弄于股掌,自己却无法有任何作为,心中的不甘自是不言可喻。活到这个岁数,在药管处的地位也有一定的层级了,虽然家庭并不十分和谐,前阵子老婆还闹分居,女儿的叛逆顶撞等等。即便如此,也算是个小有成就的中年人了,此时竟因为一句话,使的自己不知身处在甚么样的险境之中,最可怕的是,自己更无力采取任何作为。 正当他仔细回想人生上遭无助时刻是哪段时,前方顿时一闪,一道耀眼的反光刺入瞳孔。 “抱歉啊!公司临时有事,还好还能来,若再晚点的话,我可能就索性不来了吧……”原来那刺眼的反光,竟是出自这人的头颅之上。只见这人约莫三十来岁,顶上正中央早已去了个大半,相貌倒也堂堂,却不知为何,对自己头顶做一点掩饰或修饰的意欲都没有,也可能是相当喜爱这地中海头吧。 西瓜皮见是熟人,微微一愣,随即也笑着答了几句。看似,原本来此的本意,在刚刚那一下竟全都给忘了。 “我说……你这么久了还没点好菜吗?死拿着那菜单不放。仔细看看,那纸页都给你手汗浸湿了,啧啧……我说老兄,你在搞甚么鬼。”地中海手指指点道。 西瓜皮被这么一说,才惊觉从刚才到现在竟真的一直紧抓着这菜单不放,他赶紧环顾一阵,却见附近服务生皆对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唉……”他轻叹了口气,遂将菜单放回桌面。 “你到底怎么了?以往都是我一来,你就滔滔不停个没完,今天你真的很怪。”地中海挤了挤眉头,边向服务生招手道。 西瓜皮还是摇头,正待此时,他临机一动,便轻声说道:“欸……别,先别点。等着……”西瓜皮说着,便抽出手边便条纸,接着写下一连串的动作指示。 地中海见着,虽感古怪,却也只是等他写完。随后,他拿起读了,边读边抬眼瞧向西瓜皮。 “老兄……拜托了。”西瓜皮对地中海投以期盼的目光道。 地中海将纸条塞回去,随即四处打量一阵,淡淡道:“到底怎么回事,等等给我解释清楚。”说着便起身望服务生走去。 只见地中海悄悄对那女服务生指点,最后塞了点钱在她衣袋里。那女孩起初是一脸疑惑,随后见钱眼开,也没再露出甚么难色。 交代已毕,只见那女服务生缓缓朝这里走来,亲切的招待西瓜皮点餐。西瓜皮仅仅点了一杯热拿铁,便让服务生下去了。服务生招待过西瓜皮后,便向下一桌那披衣怪客走去,同样招待问候。没多时,后头那桌点毕,却见女服务生仍没走远,只在附近清理桌面,对齐桌椅。 此后三十分钟,女服务生只要一空闲,便在那附近没事找事做,不过旁人看来,却真象是在认真处理店中杂事,倒也没甚么特别的。 就这么耗了将近一小时,一小时后,那二人相继离去,披衣怪客也没再对西瓜头多说一句,象是连一眼也没再瞧过。 又三五分钟过去了,只见地中海也回来了。他先望他身后一探,见空无一人后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有甚么毛病?” 西瓜皮只是耸耸肩,接着把在他来之前的详情都细述一便。 地中海听完,倒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沉默不语。 半晌,他默默的将一张纸条摊了出来,往桌前一递。 西瓜皮一见,心中默念道:“主上交代……黑面尸体……交易未定……试体测试……找寻试体……主上焦急……仇敌……黑面下落……市长……尼克斯下落……” 西瓜皮越看越惊,虽只是些单辞,只字片语,不过就单辞已足可看出这背后有多么可怕的阴谋正蠢动着。 “最后这个尼克斯,是(Nix)吗?到底是在说些甚么呢?主上是谁?试体又是?”地中海搓着下巴踌躇着。 “黑面……象是个人,居然还牵扯到市长,真是……咦?”西瓜皮脑中灵转,似又有甚么想法涌现。 “欸欸……你还记得前阵子市长闭门不出的事情吗,直到三周前才又再度公开露面。这事情早就在外流传已久,说法千奇百种,而其中最古怪的就是,事长遭某高人劫去荒南密地,接受奇门疗法。我想,这并非是空穴来风。” 地中海双手一摊:“算了吧……我说你,还当真想陷进去啦。刚刚你自己说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从那两人探些东西出来。这会心愿已了,对方也没再为难你,你还想找对方的碴子吗?不如就此撒手吧。” 西瓜皮点点头,沉吟一阵:“确实,你说的是。对方本领太大,这事就算我插手也无能为力,不过有一点……我相当在意。” 地中海咦了一声,虽想劝他别再想下去,不过常言道:“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这会他怎奈如何也开不了口再劝。 “你想想,这两人密谈选在这家算的上挺热门的餐厅,又选在视野最佳的角落,无非就是想躲藏在平凡人之中。可重点来了,那怪客非要我坐在他前面,好用我的体型去遮挡甚么东西,我当时就想,或许是在躲避某人的目光,所以就四周看了个遍,不过甚么也查觉不到。” “你的意思是……他混入人群之中还嫌不够,一定要你挡在前面。你是说这个做法很奇怪吗?” “对!我就是这意思。这么不安的话,干嘛不独自找个隐密的地方去交流,却选在这个公共场所?” 地中海一听,的确觉得事有蹊翘。他顺了顺头顶旁的残发:“我说,会不会是有人盯着他们啊?电影不都这样演吗,万一有个狙击手远远锁定他俩,你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了。再说,如果在甚么密室中交谈,搞不好会被跟踪的人探出基地所在。” 西瓜皮一听哦了一声:“有道理!所以你推测他们是有人盯着,才刻意让我档在他们前头的?” 地中海点点头:“你看看,他们后面是墙,左边是柜台,右边才有玻璃窗。玻璃窗远得很,且人来人往,从那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唯一裸露的方位……” “正前方!就是我坐的位子,天杀的你这秃驴,倒真像个侦探。” “嘿,谍报片看多了,自然的自然的。”地中海抚着头顶,露出得意神色。 西瓜皮随即又板起面孔:“不过就算如此,也没啥头绪吧。虽然知道有人在策画某种可怕的勾当,不过凭你我两个市井小民,哈哈,你说的对,就此撒手吧。”西瓜皮说着,便啜起咖啡。 地中海此时却一反常态:“我们却实是两个市井小民,不过……对方的机密既落到我们手上,我们有义务得将这些讯息送到正义的一方手上。” 西瓜皮一听,大赞道:“你这小子!没错,至少尽我市民的一点微薄之力。不过……得找谁呢?这年头,警察还信得过吗,歹人轻轻松松就给收买了。” “市长王霆霏如何?不过……王霆霏毕竟是政治人物,王吴朱赖四个斗来斗去,个个都是魔头,半斤八两,有这情报,又能有甚么做为?嗯嗯……不可不可。”地中海沉吟道。 两人左思右想,实是没个主意。没多久,两个竟将这话题搁下,开始聊起棒球来了。 西瓜皮当先挑起话头:“欸,我说昨天那场象牛大战你看了没啊,那个古巴来的王牌卡门啊……乱嚣张一把的。” “喔,这倒是。不过我的焦点都注意在后面登板的王冯燕,一上来就让白庭本周的无三振金身破功,压制力不是盖的。” “也是,可他球速不如以往快,这两周的感冒影响可真大了。”西瓜皮摇摇头,双手摊了摊。 地中海看来并不以为然。他微微点头:“球速是小事,总觉得王冯燕比起两周前……多了点架式。就算他球慢了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安定,嗯……”地中海两眼空望,低声沉吟着。 西瓜皮见着却摸不着头脑:“想什么呢?球速就是一切,什么架不架式的。王冯燕前几场最快还有155以上呢,现在勒……几乎掉了快十公里了。哎呀罢了吧,八成是高中就已经被操坏了,职棒登板前几场执意要飙球速,结果受了伤,球队为怕遭外界指责使用投手不当,所以先让他停机两周,八成是这样,哼哼。” 地中海见西瓜皮一脸不屑,也没再多话。自从近一个月前在空中公车和这西瓜皮头的男子相识后,几乎无话不聊,不多久两人马上成了知己好友。两人更是只要下班便相约吃饭喝酒,闲来聊聊棒球,也是好不惬意自适。 地中海年约三十来岁,尚无家室,而已踏入中年的西瓜皮早有妻小,只是近来家庭相处不快,恰恰又在此时间点和地中海一见如故,刚好有了能暂且摆脱家庭和工作的抒发管道。 二人聊起棒球,你一言我一句,少有交集,因而也少争执。不过实际上,许多看似易争执的点几乎都被地中海以巧妙的沉没给带过了,就像刚才那样。 就这样一聊,从棒球到工作,从工作到家庭,再来又回到了棒球,当然时间也跟着飞快流转,转瞬间,已将近傍晚十分。 “唉他妈的,时间过的真快。好啦,我答应我老婆今天要回家吃饭,也是时候偶尔准他妈个一次。”西瓜皮说着,起身作势离去。 地中海也默默尾随,付了帐,二人并行离去。 一路上,二人再无交谈,只是默默的穿过几个街口,横越数条马路,看似漫无目的。 不一会,西瓜皮主动停了下来,仰起面,淡淡道:“老兄,这个时刻又到了,唉。” 地中海只是眨了眨眼,默不作声。 “唉……要是我的家能像你这般该有多好。”说着,西瓜皮径自迈开步伐。 正当二人分别之际,一阵叫嚷,撕裂了离别的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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