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柳馨兰呆立之际,叶沐风已然走将过来,近到了柳馨兰的面前,深深叹了一气,缓缓说道:“方才我和义爹私下详谈了许多,我向他揭露了妳师父的阴谋,也和他坦白了妳的真实身份。关于妳的出身来路,先前我从未跟庄里其他人说起,之后也没打算向他们明说。不过义爹待我恩重如山,我说什么也不能瞒他,只有对他坦承关于妳的一切了。” 言及于此,叶沐风又是叹了一气,沉着脸面说道:“没想到,义爹听我说完以后,当场态度郑重地和我宣告:妳柳馨兰,从今日开始,不得再做叶家庄的杂役了……” 柳馨兰听得心头一酸,颤声说道:“果然……庄主知悉了我身份以后,不允我再续待庄里了么?他是下命要赶我走了?” 叶沐风摇摇头道:“不是,他说的是……以后不能再委屈馨兰做厨房的活儿了,需得给她安个尊高一点儿的职位,毕竟这女孩儿可是他宝贝义子的心上人呢!”说罢,原先黯淡的脸容一改,露出调皮的神色,向柳馨兰吐了吐舌头。 柳馨兰听得此言,知晓自己让叶沐风摆了一道,当下不由又羞又恼、又喜又怒,一面口中呼喊着:“你这家伙!居然吓我?”一面手握拳头已是朝叶沐风肩上搥去。 叶沐风任由着柳馨兰搥了几拳后,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细腕,微笑说道:“喂,妳骗了我那么多次,便让我讨回一次不行么?” 柳馨兰脸面红着,啐了一口道:“你倒学得挺快,马上就将我骗着了!”微一顿声,正色说道:“不胡闹了。我想问庄主知道了种种实情后,真的一点儿疑虑没有么?” 叶沐风收起调皮神色,认真说道:“说到这个,我确有些环节想再向妳问个仔细呢,不如坐下来聊。”说罢牵着柳馨兰的纤手,行往一旁石椅坐定,这才续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疑虑。因为义爹并不丝毫怀疑我说的实情,也并不怀疑妳已改过从善的真心,仅是感觉有些地方太过玄奇,已然超出他原先认知。如那高由真曾为药圣弟子一事,义爹先前真是从未听闻呢。还有高由真与那毒宗掌门王熙呈的关系究竟何如?会否有可能两人联合作乱?由于这几点事项我本身也不了解,也就没和义爹说得十分清楚。所以我想问问妳呢,妳知晓妳师父和那毒宗掌门的往来情形么?” 柳馨兰微一沉吟,悠悠说道:“就我所知,药圣三个弟子彼此感情都不很好,研究药物的方向也是差异甚大。我师父表面上虽和王熙呈偶有往来,实际心里却是对他又羡又怕,羡的是王熙呈制毒用毒本事之高,便在二位师兄见来,也只有望尘莫及的份;怕的是王熙呈个性阴沉狠毒,绝不下于我师父半分,因而我师父每番与他往来,心里都是暗暗戒惧,深恐给他下了什么毒手。要说两人联合作乱,可能性应是不大,光我师父就不敢和自己师弟合作了。” 叶沐风喃喃说道:“没想到像妳师父这样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也有惧怕之人?无怪乎那时妳使出什么蚀骨黄汤来,说是源于毒宗的药方,他会惊骇得人也不杀了,急着离开解毒去。” 柳馨兰不禁点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囉。我师父一辈子怕过的人应是不多,偏就怕足了他这个师弟。不过他又十分羡慕自己师弟的用毒本事,时而会向其探问一些奇毒的药方,然而那王熙呈也不是傻的,自不可能白白告诉他,顶多也是透露一点组成什么的,确切制法可是保密的很。所以我师父偶尔会拿来一些源出毒宗的方子,要众弟子负责研究炼制。不过那毒宗一门的毒方真是很不简单,即便我们有了药物组成,试上了千百种制法,总就是做不成功呢!” 叶沐风赞叹道:“那妳可真是天纵英明了,居然制得出毒宗的蚀骨黄汤来!” 柳馨兰微笑说道:“才不呢!我做出的蚀骨黄汤仅是仿物,实际效力比之真品,可是大大不如!” 叶沐风听之一惊,脱口呼道:“啊?仿的?” 柳馨兰言语笃定地说道:“确是仿的。因为我终究制不出真物来,仅只做出一帖形貌色质十分相似、效力却大大不如的药方。这一帖药方虽然蚀性也强,可却仅限于表皮筋肉,真触着了深处骨头时,其实是无法造成多大损害的。” 叶沐风愈听愈奇,说道:“既然如此,妳居然还敢拿这仿物骗妳师父,当真胆大之极!” 柳馨兰眼目一亮,面透得意道:“便是仿物,只要仿得像,一样能与真物收到同等效果。很早以前我便定好计策,哪日需得这仿药派上用场时,我便在使毒得手之后,立即呼出那蚀骨黄汤之名,教我师父先入为主,心里已是信了一半,又见色质蚀性无一不似,自然便容易信足十成,当场不惧也不行。”稍一顿声,微笑又道:“说来我师父虽不怕我,可却怕极了那毒宗掌门,更怕极了他的独门毒药。我便看紧了师父此一弱点,语带威胁恐吓,让那王熙呈做得老虎,自己成了狐狸,顺利达成所欲目的。” 叶沐风忍不住点头赞道:“是了……这也算是一种狐假虎威呢……妳的骗术当真高明,又让我上了一课。” 柳馨兰嗔道:“你不需再上课啦,瞧你方才耍我那一手如此成功,你已要青出于蓝了!人家是久病而成良医,莫非你要来个久被欺而成骗徒?” 叶沐风摇头道:“我没想真做骗徒,只是感觉从前的自己确实过于单纯,太容易着得人家的道儿。我想多多认识世上各种诈骗方法,总是能保日后不再上当。” 柳馨兰脸面有些尴尬,说道:“你所谓的人家,不就是我么?你还介意我先前骗你呀……” 叶沐风握紧柳馨兰的手,微笑说道:“我说的人家不是妳,而是妳师父高由真。本来妳就是听他命令行事,这才不得已骗我的不是?”微一顿声,神色转为认真,又道:“高由真这厮害我一家,我绝不轻易饶他!总有一日,我定要亲手送他归西!虽然他的修为高我甚多,可我的叶家剑法日臻成熟,如今又获得了一部画中奇学,只消日日年年地努力练功,总是有强过那贼子的时候!” 言及于此,叶沐风脸面忽地一转温柔,朝着柳馨兰轻声说道:“我知道,妳心里一直害怕着自己师父报复,我向妳保证,我终会亲手杀了他。待到那一天,妳我心里再无顾忌,妳也真正可以成为叶家人了。到时……我们便成亲……”话至最末,脸面不禁红了,可容态中透出的,却是无比的自信与坚定。 柳馨兰听得此言,一时满面发烫,心头却是十足地害羞欢喜,于是嗯的一声点头答应,唇瓣不自禁地轻启呼唤着:“沐风……” 叶沐风胸口正热,听了柳馨兰的轻唤,一时也有些心荡不能自己,亦是不自禁地轻轻唤道:“馨兰……”同时缓缓倾下脸面,双唇渐渐凑去。 柳馨兰见得叶沐风低面欲吻,内心虽羞,却是毫无拒意,于是索性双目轻闭,任由他吻将过来。 因而此时此刻,两对唇瓣愈靠愈近,几乎已要碰在一块儿…… “哥哥!你究竟是跑哪儿去了?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值此关键之际,远处居来传来叶可情那十分煞景的呼叫。当场柳叶二人一阵紧张,不自主地分将唇瓣缩回,各自起身别过面去,满脸通红地一语不发,想要装出一派轻松自然的模样,却偏偏一点儿也不像。 远处的叶可情,丝毫无觉于自己坏了庭间二人的好事,一个劲儿地奔将过来,站到叶沐风面前,小嘴一翘,双手插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道:“哥哥!你这几天跑去远地旅游了对不?有这种玩乐的事情,居然不带我一齐去,真是不够意思!害我这几天无聊透顶,没人可以对打了!” 叶沐风听之一愣,有些愕然地回道:“旅游?玩乐?我不是…”言及于此,忽地心生一念:“是了……我无故失踪一事,虽然庄里人大多知晓,可义爹定是不想妹子担心,所以仅和她说我是去外地游玩了……” 叶沐风既已明白过来,也就并不戳破,当下顺应着叶可情的话说,语带歉疚道:“对不起了,我这次出游原是一时兴起,并非早有计画,所以才忘了要同妳说,更忘了要带妳去。后来我又玩得开心过了头,这才延了好几天回来。” 叶可情依旧翘着小嘴,红润的双颊气鼓鼓地,大力摇着头说道:“我不管!反正哥哥欠我一次,以后再有好玩的地方去,非得带我一起不可!总不能有了嫂子以后,自己妹子就不管了!” 听得此言,叶沐风和柳馨兰二人都是同时一惊,张口呼道:“嫂子?” 叶可情望了望柳馨兰,一脸疑惑道:“有什么不对么?大家都说哥哥这次出去是和柳家姊姊一块儿,两人这一回程感情好得不得了,定是有约定什么终身了。那不就是说,哥哥有打算娶入柳家姊姊的意思?哥哥的妻子,不唤作嫂子么?” 叶可情一向直肠直肚,往往听什么便说什么,这会儿竟把庄里人私下谈论二少爷情事的话语,冲着两位当事人之面,毫无遮拦地泄漏了出来。 这可教叶沐风与柳馨兰听得一头羞赧,两人同时热了脸面,唔唔啊啊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可情依然看不懂脸色,理所当然地对着柳馨兰唤道:“嫂子!以后妳可要帮我注意,若是哥哥又有好玩的地方去,需得通知我知道,我非要一起跟去不可!” 柳馨兰给她唤得好生难为情,尴尬说道:“呃……叶小姐……通知妳是行,不过我和妳哥哥毕竟还没……嗯……总之妳还是先别叫我嫂子了。” 叶可情一脸莫名其妙道:“不叫妳嫂子,那要叫什么?还有……妳怎么称呼我叶小姐?感觉挺是疏远。难道……哥哥其实没想娶妳么?” 叶沐风实在听不下去了,急着想要澄清之下,不由脱口说道:“妹子,妳别胡说!我一定会娶馨兰的!”言及于此,忽又觉察自己言语太过直接,不由脸面发烫,言语有些结巴起来,说道:“不过……可能还要几年时间。所以……所以妳还是先别唤她嫂子了。不如……先叫她做姊姊吧!” 叶可情一听甚喜,呼道:“好啊!这样我又有个姊姊了!”一面说着,一面已是上前拉住柳馨兰的双手,语带兴奋道:“以后我便叫妳做兰姊姊好么?那妳也别称我叶小姐了,便同哥哥一样,唤我作妹子吧!” 柳馨兰见得叶可情如此雀跃,一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嗫嚅说道:“我……我真可以当妳是我妹子么?其实我……我一直就很想要个姊妹的……” 叶可情笑嘻嘻地说道:“那有什么不可的?只是妳需得答应我,以后常常陪我出去走走逛逛,不可以像哥哥那样,宁陪一把剑也不愿陪我。 柳馨兰听得叶可情言语虽然任性,却是对自己十分热情亲近,不由好生觉得开心,顿时真有种真正融入叶家家庭的感觉,于是目光中透着欢喜,微微一笑道:“我答应妳,兰姊姊以后……一定常常陪妳……” 叶可情听得此言,当场一声欢呼道:“好棒阿,今后情儿又多了一个姊姊陪伴了!” 叶沐风但闻叶可情又是以半强迫的方式与柳馨兰立下约定,不由有些无奈又好笑,可一想及了妹子并不排斥柳馨兰这位姊姊,不由又是十分开怀欣慰,因为那正代表了:自己来日意欲娶入柳馨兰的计画,此刻已是提前获得了妹子的支持。 至于此时的柳馨兰,一面望着眼前开心地拉着自己的叶可情,一面又望向一旁温柔地面对自己的叶沐风,心底源源生出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 她不禁暗暗想着:但愿我能永远待在这叶家庄中,真正成为叶家人…… 数日之后,叶守正以武林盟主名义,发函予中原各大名门正派,邀请各方正道领袖齐聚叶家庄,召开一场极其慎重的议事大会。会中叶守正当众宣布了高由真至今未死消息,并将其多年来暗中进行的一连串阴谋公诸于世。 由于此事说来当真太过离奇,会中众人不禁一再发问,究竟如此消息从何得来。值此之际,叶家二少爷叶沐风突于会中现身说法,表明是自己带给义爹叶守正的讯息。 由于父子二人早有默契,并不揭明柳馨兰的过往身份,于是叶沐风行言解释之时,便于实际情节上做了些增删、添了点变化,说道自己日前无故失踪,便是因为中了高由真那厮的阴谋陷害。 按照叶沐风说法,这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因为高由真这家伙一直对中原怀有野心,这些年来诈死不出,实是暗中图谋着奸恶的大计。由于他对叶守正曾败自己一事始终怀恨在心,日前便看准了叶家庄二少爷年少好欺,准备下手毒害。 高由真于是暗命手下接近了叶沐风的庄内好友柳馨兰,向其推销一种实乃奇毒的醒神茶,说是能治得叶沐风的眼疾,使之重见光明。而柳馨兰因为一心希望叶沐风眼目康复,也就姑且信之,取了醒神茶料,沏茶给叶沐风饮用,由于初时反应不差,柳馨兰因而信以为真,从此日日备茶予叶沐风饮服,岂知三月过去,种种不良反应渐渐显露,柳叶二人渐觉不对,终决定一齐出庄,访那提供茶料之人。 谁知到了该地,二人却误中陷阱,被好几名匪徒联手制住,送至了那高由真面前发落。那高由真不欲留得二人活口,于是决定亲下杀手,可他心性狂傲,忍不住在下手前嘲笑正道众人的愚昧,并得意地将自己多年来的阴谋计画全数道出。正于高由真忘形之际,叶沐风暗中替自己及柳馨兰摆脱了缚绳,并趁其一时不备,使出一招月华风雷破来,刺伤了高由真的大臂,带着柳馨兰于一团混乱之中杀出重围,逃离敌窟而去。 二人突围后本欲直接回庄,可偏在此时叶沐风毒瘾发作,陷入神智不清、随时可能伤害自己的景况,柳馨兰为了顾全叶沐风的平安,只有就近找得一家宿店栖身,日日夜夜地照顾着他,又因为担心高由真一伙寻线追捕而来,他二人终日仅能躲于宿店之中,不敢稍微露出一点形迹,是以那三日间,才未向外界发出一点求救讯息。 后来叶沐风毒瘾解下,柳馨兰自也放心,可她始终深疚于自己误听贼言、害得二少爷中毒之事,因此联系上叶家人员来接叶沐风后,她便决定私自离去。由于柳馨兰曾受叶沐风教授过一些移行身法,是以闪走地甚是快速,叶家众人只因一时反应不过,接下来便寻她不得。后来叶沐风不得不发动了大规模的寻人之举,这才终于找回柳馨兰来,叶家众人始得返庄,为这连日奔波划下句点。 叶沐风这一路解说,虚中夹实,一谈起了那高由真如何奸恶,以及那醒神茶毒如何厉害时,他便描述地极其深入详细,由于此二处本是真实情节,叶沐风自能讲之生动流畅,教人一听便觉确有其事;至于其他穿插虚构的地方,叶沐风总好似不经意地轻描淡写、几语带过,教人听之只觉毫不重要,自也没有兴趣细究是否详实。 于是叶沐风这一长段故事虽然并非全实,可他掌握了三假七真的扯谎要领,教人不禁一听便信、一信不疑!加上日前叶家二少爷失踪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正道各门全数听闻了消息,此时再一对上叶沐风所言经历,更显得这故事时序相合、情节有理。 最后会中众人只将重点摆放在高由真的奸恶之上,谁也没去注意柳馨兰此人到底何如,对她只留得一个忠心护友、勇于自省自疚的印象在,要说什么怪罪怀疑,那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待到会末时,叶守正以盟主之姿,下令正道众门齐心合力,一同揪出高由真这恶贼的形迹踪影。当场一呼百应,各正道领袖同声一气,皆允定会尽力。 自此,中原武林态势变异,正道之敌,除了历来长踞北方的神天教外,更多了个不知潜藏何处的真龙堂来。 而叶沐风在身历过这样一段风波后,心性意志更是锤鍊地无比坚强,他虽从中吃了不少苦头,可也因此拥有了一个与己相爱的女子,甚还意外获得了一部来路不明的武学奇书。 但他实难料得,这一部武学奇书,并不仅是让他习得一套精妙武功而已,更会在三年之后,让他卷入一场从来也没想过的恩怨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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