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过去,日头已有大半隐入山后,此时小房窗外正微微透入昏黄的余晖,无声无息地映照在床头处两个相拥的身影上。 方才一番费劲,程雪映和林媚瑶两人都有些疲惫不堪,林媚瑶不知不觉中已在程雪映怀中入睡,程雪映也渐渐地感觉到有点儿倦意,只是依旧不敢松手放开林媚瑶身躯,深怕她忽地醒来又是一阵挣扎,于是程雪映始终紧搂着林媚瑶娇躯,上身半靠着后方壁面,双目闭上,慢慢地也入眠了。 二人睡了好些时候,黄昏已近,林媚瑶转醒了过来,察觉到自己脸面正贴在程雪映的胸膛上、身躯更是拥在他的怀抱中。 此时林媚瑶一身伤处虽然仍有刺痒隐隐,但已缓弱至她足以忍受程度,尤其眼下这般景况叫她羞意大起,满心慌乱之感早已远远凌驾了几处刺痒之觉。 这时后,林媚瑶感到自己整个面颊都发烫了起来,她脑海里源源浮现了早先发生的一切,忆及自己是如何地惊狂失态、如何地对着程雪映猛打猛抓、如何地为程雪映紧紧拥住、最终又是如何地在他怀抱里沉沉睡去。 林媚瑶愈想愈觉羞赧地无以复加、困窘地不知所措,当下她整颗脑袋晕晕眩眩的,几乎无法思考,于是脸面依旧低伏在程雪映胸膛上,老半天不肯起来,身子一点儿移动也不敢,深怕为程雪映觉察自己已醒,自己可实在不知能拿什么脸皮去面对他。 林媚瑶就这样赖在程雪映怀中良久,心乱总算稍稍平复,只觉如此逃避下去也不是法子,于是深吸了好一口气,终把脸面上抬,双手松离、上身挺起意欲脱离程雪映怀抱。 程雪映原先还浅睡着,但感怀里一阵异动,直觉只想林媚瑶又起躁狂,于是本能反应双臂奋力一搂,又让林媚瑶上身重新扑回他胸前。林媚瑶内心羞意好不容易才退去一些,这么一扑又是心头一团混乱,整张秀脸又红又烫,一颗脑袋直要烧将起来。 程雪映紧拥着林媚瑶一阵,始觉怀中佳人甚是安分,半点儿动静也无,明白此时她已神智回常,想来其身上刺痒当是获得缓解,于是臂力放轻,俯下脸面朝着林媚瑶柔声问道:“媚儿…妳没事了么?” 林媚瑶目光不敢上视,直盯着程雪映胸前,轻轻点了点头,声调微颤地说道:“媚儿已经已经没事了大哥可以可以放开媚儿了…” 程雪映闻言大感安心,双手自林媚瑶身后收了回来,微笑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等到新皮长好完全,媚儿又是貌美如昔了!” 其实程雪映对“貌美”二字如何用得概念不深,对他来说,只要是他愈具好感、愈形亲近之人,面貌就让他瞧着愈是顺眼、愈显好看,于是对于林媚瑶这名如今已与他极为熟悉友好之女子,脱口便用上了貌美二字。 林媚瑶头一回听他称赞自己美貌,又喜又羞,一颗芳心急动已如沸水,只觉自己若在这男子面前再多待上一刻,脸面便要着火、脑袋便要烧开,于是忙转了身去,微低着头轻轻说道:“大哥…时候不早了,媚儿耽误了大哥好些时辰,咱们该要动身离去了…” 程雪映点头道:“也是天色快暗了,这一家子想必都回来了,我俩在这儿叨扰了这般久,难免惹得他们心中不安,还是别再打扰下去好。” 于是二人便举步离开了小房,直往来时路径回走,林媚瑶一路皆行在前头,只因不敢往程雪映身上瞧上半眼,以免心羞意乱无从平息。 不一会儿,两人已行至屋外,见着那老者又是坐在树荫下躺椅上,正与面前两张椅凳上坐着的一对父女谈天说话,看上去两人似是老者的儿子孙女。 那父女见着程林二人行出,脸容微现异色,却也没有太多惊讶,想是老者事先已向儿孙解释过缘由。老者远远望着二人便站起身来,提步走近两人面前,他朝着林媚瑶顾望一番,见她脸容除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困窘面色外,整体大致平和,心里明白如此已是药性缓下,再无抓破伤处之虞,于是略带喜悦地说道:“看来姑娘已经没啥大碍了!三日内伤口注意保护,别染尘灰脏物,肌肤应当就会复长生新。” 所谓医者父母心,这老者答应诊治,原本有些形势所使,待到见着面前求助二人一者伤心、一者焦急,不由生出怜悯相帮之心,于是后来的看诊给药、提点注意全是尽上己力、毫无保留,此刻既见病者情况良好,也是跟着感觉开心。 程林二人对这老者都是深深感激,当下连连行礼称谢,意欲留银餽赠,却为老者坚持拒绝,于是两人也不强其所难,又是一番谢过后便即拜别行离。 二人乘马离去后行路几时,天色已是深暗,由于所处之地附近并无屋舍洞穴,于是两人就地栖身一处荒野石旁,起了火食了粮,各坐燃堆一方,几度顾目相望,却又各自别开头去,终究谁也没有说上一语。按理两人今历患难、交情大深,该当是言谈往来更为频繁热络才是,可不知怎地,眼下二人相处起来,竟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尴尬,此种感觉在林媚瑶身上尤其明显,自离开那宅院后,她的话语极少、目光总是避躲着与程雪映交会上,程雪映心有所觉,话跟着少了、目光也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地恣意投注。 二人坐立石旁静默良久,气氛实在有些奇怪,林媚瑶不想两人如此僵着,却又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自己心思才不会紊乱起来,于是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我我去喂食一下马儿…”,说话前后,皆未往程雪映看上一眼,径自提步行去了。 程雪映目望着林媚瑶离去背影,虽然不是第一次瞧着,却是第一次觉得心底生出了一丝异感,但见她身形玲珑、步态婀娜,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今时自己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的景况,当时情况纷乱,自己一心只想制下林媚瑶挣扎力道,并未生出什么他念,此刻一当回想,竟不自主地忆及了当时…林媚瑶娇躯的温暖…柔软…. 当下也不知如何回事,程雪映身子有点儿发热起来,这经验之前未曾有过,程雪映只觉来得莫名,心下一惊,忙晃了晃脑袋,举手用力敲了敲颈后,喃喃说道:“我在胡思些什么?媚儿年纪长我一段,我行举上护她如妹,心里头当敬她如姊,怎能想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于是程雪映移身到了石后,闭目仰躺下身子,只盼能及早入眠,莫让自己再起杂想。 片刻后,林媚瑶回走而来,望见程雪映已经就睡,她轻缓缓地移身凑近,低下身来凝视着面前的程雪映。自两人离开宅院后,这还是林媚瑶第一次这般毫无顾忌地看望着他。 此刻林媚瑶那一对邃若深潭的凝眸,正含透着无限的温柔、无尽的情意… 可惜程雪映双目轻闭,终究是未有瞧见 翌日一早,二人便即启程上路,林媚瑶主动说及自身内伤已经大好,意欲自行驾马,程雪映也不生异议,同意两人各驾一马,只因想及昨晚那一阵突来胡思,深恐自己再与林媚瑶共乘一马,又会生出莫名异感。于是二人分乘双骑,一路疾往神天教方向驰去,除了偶事歇息之外,中途再无其他停留。 历经二日多之行路,两人已入到幽州南端,距离神天教所在只余半日路程。原本按照程雪映打算,是想日落后继续赶路,直至返教为止,然林媚瑶此时忽觉身体有些疲倦,出言希望能先寻个落脚地方,多留一晚再走,程雪映闻言自是体谅,当下带头寻了个山野洞穴,以做二人当晚之栖身宿地。 其实林媚瑶身体微恙乃是托词,现下不单她身负内伤已近完全复愈,便是日前遭受毒液侵害之伤处,大半也都复长出新皮如昔,全无暗痕留下。 林媚瑶今时之所以出言表示希望多留一晚,不过因为教门已近,心想一当返抵教中,便是两人这趟旅程真正结束之时,此后程雪映当他的教主、林媚瑶做她的统领,二人之间又将重回往昔那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关系。 念及此处,林媚瑶心中涌起一阵莫名酸楚,于是佯称疲累,止下两人行路脚步,只盼自己在程雪映身边多留一晚也是好。 两人在外置了马匹,入到洞里生了火堆,林媚瑶一改过去两日之沉静少言,主动起话道:“大哥…媚儿有一个请求…不知大哥答不答应呢?” 程雪映先是一愣,跟着扬起微笑说道:“怎么啦…说话这么客气?妳心里想着什么就直接同我说了,莫要用上请求二字!” 林媚瑶点了点头,有些吞吐地说道:“我想看一看大哥…看一看大哥长得什么模样…行不行呢?” 程雪映闻言,心下一阵犹豫。 他的真实面容,至今也不过让齐默然与夏紫嫣两人知悉,此二人不单与其相识多年,更是他在教中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可林媚瑶一来与他认识时日尚短,二来在教务上两人也没有直接往来的需要,就这么让她见上自己真实面貌,未免有些轻易,毕竟这一身掩容藏身之装扮,可是他任上教主至今,教众们皆对其心怀三分畏惧的理由之一。 其实两人共历患难后交情已非昔比,程雪映并不想让林媚瑶希望落空,可自己掩藏容貌之举对于立下教主威仪来说,确实极为重要,总不该轻易示于人前。再说自己让林媚瑶称呼着大哥称呼了这么久时候,若是让她发现自己年纪其实小她甚多,她不知会作何想,说不准认定自己存心占她便宜。 程雪映思前想后,终究觉得不妥,于是语带为难地说道:“这…这恐怕不大方便…” 林媚瑶闻言,心中涌起失望百般,语带伤心地问道:“大哥是不是…是不是不信任我…?” 程雪映不想林媚瑶难过,摇了摇头,和言说道:“不是这样的…,是我样貌生得骇人,怕妳见了吓着。”,内心却暗想:“我这也不算假话,妳若见着我面貌,发觉我这大哥其实年纪足作妳小弟,还不大为惊吓一番么?” 林媚瑶语带真挚道:“不管大哥生作怎样…媚儿都会真心视你为我大哥!媚儿知道大哥不喜谈及自己的过往,媚儿也不多问。只是…媚儿真的想一见大哥的面容…真的想好好地看着大哥…” 林媚瑶这话说得诚恳,程雪映听着感动,心道:“就是因为想继续作妳大哥,这面貌才绝对不能让妳见着!” 于是程雪映目色温柔地和言说道:“妳真心视我为兄,我亦真心待妳如妹,此诚在乎一心!既然如此,知不知面容又有何异?” 林媚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只怕…回教之后,大哥便将媚儿给忘了…再也不找媚儿了…。所以媚儿才想…好好地记住大哥的模样…” 程雪映闻言,心头一阵思量:“原来她是担心这个?的确寻常教里事情,我俩并无见面接触必要,所以她才怕回教之后,再难与我见上一面!”,转念又想:“媚儿一生悲苦,总算今时得了我这大哥照顾,让她终获温暖依靠。若是此后我又置她不顾,不就让她重回了往日之孤单处境?我这大哥…可不能当头不当尾!” 于是程雪映微笑说道:“媚儿这是什么傻话?此次妳为了我寻人之事,接连承受了不少苦痛,这番恩义,我感念尚且不及,又怎会将妳这好妹子给忘了?我答应妳,日后在我较得闲暇之时,我会主动去妳居所探妳,如此可好?” 林媚瑶闻言,双目透出光彩,惊喜喊道:“真的!?” 程雪映点头道:“是真的!我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媚儿…妳相不相信大哥呢?” 但见林媚瑶目色透着喜慰,唇角扬起一丝甜甜笑意,轻声说道:“媚儿相信大哥…媚儿永远都相信大哥…” 林媚瑶最后这段言语,虽然字简句短,可声调温柔,加之送词轻缓,再配上了她那一对流盼的眼波、那一抹含羞的甜笑,竟是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风情… 此刻程雪映望之闻之,内心莫名生出一种有别于以往、却又不知如何形容的奇妙感觉… 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在他心底悄悄响起:媚儿的笑容……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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