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又过了近一年时日,程雪映已年满十九,待在星神众已有两年光阴,这两年期间他多次深入中原执行任务,渐渐积累了不少江湖历练,对于武林中天南地北的见闻知识也因而愈发丰富。 这月,是秋节时分,星神部众中已有近半月日子未曾分下任务,只因一项教中盛事即将到来,届时所有神天教众都需留待教内一同参与之故。 这项盛事,名为神天令,是神天教内六年一度的公开比试,意在决定新任教主人选。这项比试,虽有明定凡神天教众皆可参与,过去在广大教众中却从无勇夫敢于贸然挺身相试,每每落为教主与副教主间的二人对决。而严莫求霸王拳招虽然凌厉狠辣,却始终未是无天天地神功之对手,总在百招内胜负已分,由无天顺利赢下教主宝位。 这日,是神天令武斗赛举行之前一日,此刻时值傍晚,无天正身处无双园中,却不是在练功石室中紧练武艺,而是一人独坐于园中那片大花圃中央。无天右手持拿着一缸棕红酒罈,左手轻抚着一朵娇艳粉花,一面几酌美酒一面声声自语着。 那罈中,是一缸名酒醉入香梦,传言道愈是醉饮深沉愈能入梦香甜,在迷蒙中见上自己心底最为深爱之情人;那花下,是一缕芳魂安息之处,埋葬着神天教主黎无天此生最爱女子,是夜寐间让其思念入骨入髓之幽影。 无天轻轻柔柔地低语道:“今时是妳逝世届满七年之日,不知妳可已原谅了我昔日负妳之薄?” 面对无天相问,那朵粉花儿依然纤纤玉立、盈盈绽放于微风清霞中,如展笑颜般地静默未语。 无天把手中酒罈迎来嘴边,大口大口地灌下肚中,任由狂泄出之酒水从两旁嘴角流溢,溅湿一身衣襟也全不在意。 豪饮一阵后,无天将此时已经净空之酒罈往一旁掷去,身子颓然向后倒卧于泥地上,双目轻轻闭上,口中兀自喃喃自语:“妳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么多么想妳什么天下什么威名我再也不要我只想只想妳回到我身边永远永远别离开我” 昏昏蒙蒙间,无天脑海中现出了一位清丽女子的模糊身影,无天嘴角浅扬起一抹微笑,他感觉到一片幸福之意瀰来、一阵舒畅之感涌起,渐渐地,他入到了沉沉梦乡、悠悠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天色已深暗,无天终于转醒,嘴畔眉间犹现着与爱妻相会之笑意柔情。 无天正欲起身而立,忽地感到一阵酸麻传透全身,一时足下不稳,竟是跌回地上。无天一时错愕,重新站立起来,但觉全身上下并无不适,不禁一阵哑然失笑:“这酒后劲倒强,隔上许久时间,却仍让我一时失足。” 无天情深款款地望了望那朵粉红娇花,柔声道:“其实这神天教主我早不想做,但我绝不能让严莫求那厮当去,否则中原势必再现混乱。我对天下人安危并不在意,但曾答应妳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 语毕,无天缓缓转身离去,那娇美的粉花儿仍自伫立夜风中,顾望着无天孤寂身影,正昂然挺首地迈着坚毅阔步远去 隔日,位处神天教区正中之宣武校场,四周已满满群集了围观神天令比武之教众。无天与严莫求此时各自坐立一侧,正以着犀利寒凛的目光互望向对方。 宣武场中央,此时缓缓走上了一名银发老者,年近六旬、白眉青须,纵然面上皱纹横现,依然掩不了他那神武丰姿,他是神天教左护法——陶仲卿。陶护法年事已高,近几年来极少现身管事,但神天教中以他最为年长望尊,如同神天令这等教中难得一逢之盛事,还是需得请他出来亲身主持。 陶护法语声徐缓有力地说道:“诸位兄弟!我神天教六年一度之新任教主遴选比试即将开始,凡神天教众皆可参与。比武出招形式不予限制,交手中只要有一方四肢落地便算输去比赛,胜负未分前场外之人不可行言出手加以干扰。现下比试正式展开,还请有意竞逐者自行入走到场中央!” 语毕,陶护法身形一转,直往后方退去,让出了宣武场正中央一整片空阔地方,用作比武对决之所。 此时严莫求直直站起身来,朝着无天所处方向下巴一扬,用着冷冷语调说道:“黎无天!又是我俩一战雌雄之日,不必多等了,现在就上来一分胜负吧!”严莫求如今年近五十,脸容颧骨突出、额面高窄,五官浓眉细目、鼻塌唇陷,样貌实不怎么好看,但体格高壮、肩背厚实,整个看上去倒也十足威武神气。 当年黎无天和严莫求结盟之时,纵然彼此互无好感,因着同怀称雄江湖目标,见面说话总还守着几分礼仪,但近年来二人关系恶劣已极,严莫求这下呼喝可就全然不带客气了。 无天鼻中哼了一声,离坐起身,缓缓步行至宣武场中央,青森目光直直往前视向严莫求,语调阴寒地说道:“好!就让我天地神功来领教你霸王拳高招!” 此刻严莫求身躯也已往前行去,止在无天前方二十余尺处。 这时间,两位当世高手驻足相望宣武场上,目光中直投森冷、面容上尽现凝重,全身散发肃杀之气、一心雄聚败敌之意…… 骤然间,无天身形一跃、右掌前出,卷起一股强雄气劲,依着掌心不断盘旋环绕,便似扬起惊涛巨浪一般,一招天地神功之怒海滔天已强攻而去。无天形影轻灵飘忽、掌势却疾劲雄浑,只见那严莫求不挡不格,人不前行、拳不相迎,却反倒转身向后、发足而奔,居然是当场逃窜了起来!? 无天心中一奇,按理这严莫求身手只逊自己一筹,只要他那十三路霸王拳招连贯施展开来,至少也能与自己僵持个十数回、拆上个数十招,怎会才在比武一开端便奔走避躲了起来!? 无天虽满怀疑惑,形影却一瞬也不留止,急急往那严莫求身后便是追去,但见严莫求足下亦是半刻无歇,或疾走、或飞身、或闪窜,东藏西躲就是远远避开无天攻击范围,始终保持十余尺距离以得平安。 此刻无天内心已极感恼怒:“严莫求这厮究竟在搞什么花样?堂堂神天教副教主,一招也不应、半身也不回,一路就这样东奔西逃是成什么样子!?” 无天身手灵活原在严莫求之上,但七年前他胸前深中剑伤,虽然数月便愈,却从此留下遗症,每凡跃奔急走,总不免当胸一阵隐隐作痛。也因此影响,多少拖累下无天移身速度,以致他虽已全力往追严莫求一阵,却仍无法让其落入自己攻招范围。 这样一个追一个跑的无聊戏码,着实看得场边众人是一团迷惑却又颇感不奈。此时程雪映与夏紫嫣两人并肩坐在校场西侧观武,一边注目场中景况一边也是深觉莫名其妙。 程雪映内心一阵猜疑:“这副教主是怎么回事?就算他再会逃躲,一路被动下去迟早也是要败,不如主动迎击而上,与师父大战一场,要败也败得精彩光耀,不用弄得这么难看丢人。除非他是想搞什么鬼” 这般你追我跑地持续了一柱香时间,两人都已略感疲累,足下速度不觉稍稍放慢了些。蓦地里,无天忽觉全身肢体上下同感一阵刺麻骤起,紧跟着四肢百骇好像全被吸走了精气,再也使不上一点劲力。当下无天感到自身竟连站立都已极为辛苦,心中正自惊愕难名,忽见眼前严莫求转身望来,目光瞥现得意、嘴角隐扬奸笑。 无天霎时惊觉:“我中毒了!严莫求这家伙” 无天惊讶还未平,顷刻间严莫求双拳已现其面前,无天此时已乏力防挡闪避,当场被严莫求重重轰击命中,直吐出一道鲜红血柱,身子远远摔飞而去,跌躺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场中变故陡生,场外众人均是先感一阵错愕,再同时发出一声惊叹。方才所生异变都只弹指间工夫,场外观武者多半不明其理,只道是严莫求奇招奏效,趁着无天追赶疲累、一时失神,再趁隙攻击得手,而严莫求拳力强实凶猛,这一直击当胸命中,得让无天身受重伤,以致落地难起。 实际情形却全非如此,不只方才严莫求乃趁无天毒发失力之时而袭击命中,连此刻无天倒躺地上挣扎难起,也全因身中奇毒之故。否则以无天实力之强、功力之深,严莫求拳功再雄,也绝不致让其陷入眼前如此境地。 但严莫求一番精心设计,身处局外之人又如何看得明白?众人眼见无天原本发足疾追严莫求时景况,明明全身上下安好康健,此刻却是横倒地上面现辛苦难受,若不是因为严莫求拳招威力所致,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下宣武场外围众观武者中,属于拥护无天一派之教众多半摇头兴叹,面容上又是惊讶、又是无奈、更是难受。 夏紫嫣也对着程雪映急道:“不好!无天教主一时大意,让那严莫求一袭得手,这新任教主大位竟是被他夺去了!” 程雪映面色暗沉,咬牙切齿道:“不对!副教主还未攻上师父前,师父就已现出了异样!严莫求那狗贼不知在师父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无天四肢落地,在场众人皆看得明白,这场对决自是严莫求胜出。此时齐护法赶忙奔往场中,弯下身来将无天躯体拉提而起,搀扶着他缓缓离开场中。无天心有不甘,一路渐行渐去时,双目始终恶狠狠地朝往着严莫求瞪去,但见严莫求始终满脸得意,一面高扬下巴、一面斜倾嘴角,尽是一副嚣张讨厌模样。 无天心中更恨,思量道:“好阿!严莫求,你敢毒我!?你可是忘了教中还有卢神医存在么?等他替我把毒解了,我一定不计一切后果亲手杀了你!看你这教主如何做得!?” 此刻陶护法站立宣武场前方,朗声说道:“这场对决,最终由严莫求兄弟胜出!敢问在场诸位弟兄,还有谁欲出面挑战?” 严莫求面上依旧堆满笑意,他心知无天一除,神天教中再无人是他对手,他的右手已在慢慢上移,准备高举过头以迎接众人对于新任教主之欢呼。 此时宣武场西侧观武群众中,程雪映在夏紫嫣耳畔低声道:“方才陶护法宣布规则时,说是凡神天教众皆可挑战是吧?” 夏紫嫣亦是低声回道:“确是如此不错,但现今无天教主已败,神天教中再无人足以胜过严莫求那讨厌鬼。” 程雪映低声自语道:“很好那么我也有资格了” 夏紫嫣忽觉不对,惊讶道:“等等你想干麻你别乱来!” 程雪映冷言道:“严莫求那狗贼竟然谋害师父,我绝不能让他奸计得逞!” 夏紫嫣急道:“不行的!你不是他对手!他会当场杀了你的!” 程雪映置若罔闻,身躯已经直直站了起来。 夏紫嫣心知不妙,急声道:“小映!你别去!” 说话同时,夏紫嫣疾出双手,意欲拉住程雪映衣角阻其前行,却是慢了一步,程雪映身影转瞬间已翩然落入宣武场中,正立在严莫求前方数十余尺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