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黑,人称小莫,有时被戏称为“金耳环”、“三大碗”。这个有过三次恋爱史,送出了三付金耳环,却和对方无一次亲吻“前科”的男孩子,对于十九岁的田棉来说,犹如一场突发的事件。在她的眼里,他有点迂腐、有点可爱、有点盲目,总而言之,她说不上对他是否欢喜,但也不至于讨厌。比较明确的是,和他在一起还算是愉快的,虽然他时有女性阴柔的一面,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在她的面前是尽量要做到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的。当她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和他发生了切近的身体接触,她甚至萌生了一种叫她深感羞耻的渴望,那一刻,她的确是把他看作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小男孩的。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于他体内跃跃欲拭的尖峰时刻。如果说那一刻他是一个在起跑线上准备冲锋的运动员,那么,他可能并不知道,他同时已用他潜在的暴发力把她也推到了起跑线上。但他们是不会跨过起跑线的。这不仅源于她对自己身体某条底线的坚守,也源于传统道德在她思维意识中无法根除的焦虑。在这一点上她想他是懂他的。他不会让她太难堪的,毕竟他也是一个有点儿羞涩的男孩子。而突发事件大概就是这类男孩的拿手好戏了。当然,不管这事件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前两次的突发事件,可以说是一次无意,一次有意),只要无伤大雅,她绝不会效仿从前的烈妇,被男人碰到了手指就要断指的愚蠢的行径对她来说只是愚昧无知的表现。话又说回来,突袭式的造访可能真的和他身体的某一颗按纽有关,不过,也用不着为此慎加提防。两个人的事情,如果有一个人是置身于事外的,就不必担心会发生意料中事。她想她并不存在于他的事件,她是他事件之内的甜蜜守望,但她自己却是事件之外的一个意外。这个想法是在她刚刚得知他把她视做自己女朋友时才突然间想到的。现在,这个男孩子又突然间向自己倾覆而下,和上两次一样,她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他这个“突发事件”包围了。 “喂!你们搞什么鬼!”小莫急急地坐直身子,同时把惊慌失措的女孩从椅子上扶好,没好气对着一圈人嚷嚷说:“我都说过了,你们开玩笑要适可而止!” “你这个家伙!美女当前,不让我们过过嘴瘾,自己还胆小如鼠,不懂得享受一番!你TM白活了你!” “小莫哪象你们那样大老粗一个?象小莫这样的,是叫恋爱!你们这样的,是叫发泄!懂不懂?!”莉莉说着,把嘴巴凑到胖子的耳朵边,娇嗲地说,“虎哥,我说的对不对呀!” 那胖子拿胖手在她的脸庞上摸了一下,说:“对!对!”然后暧昧的笑道,“莉莉,咱们也是恋爱啊!” 这时,从“突发事件”中被解围的女孩突然弯下腰,捂着嘴巴,脸上憋得通红。小莫紧张的看着她,端了一杯茶递给她,低声问:“田棉,你没事吧?” 女孩没说话,干呕了几声,复抬起头来,那眼中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小莫,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好不好?” “小美女,你哪能走呀!这才和大伙见面,刚认识,怎么就走呢!再说,小莫也是我们的好兄弟,你怎么也得给他点面子吧。啊?”邦三眯着笑眼,拉了下她的胳膊,被女孩一下子甩开了,略怔了下,自嘲似的哈哈笑道,“小美女原来还是有脾气的啊,好,好,有脾气就好!有脾气就有劲!就跟啤酒一样,越喝越有劲!”说着,冲着几个人又说,“划拳!划拳!今天是个好日子,又有钱赚,又有美女作陪,咱们非要喝它个昏天黑地!” “哈哈!这年头,喝洒才是硬道理!”胖子搂了搂身边的莉莉,望着小莫说:“小莫,走什么走啊,陪大哥在这和弟兄们好好喝酒!” 小莫没法,握了握女孩的手,低声说:“田棉,今天的事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咱们过一会再走,就算是你帮我个忙,好吗?” 女孩不说话,她能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想起了那些树,那些在园子周围、在房前屋后的树。槐树,臭椿、杏树、楝树、乌桕。春天时那些树抽出新芽,长出一簇簇新绿篷篷的细叶子,象绿尾巴的小燕子。记得她作出这种比喻的时候她才六岁吧。六岁时就有一种着迷于表述的愿望。当然,这种愿望表述还只是深陷于内心未曾曝光的童年呓语罢了,但她确确实实的是从那些树的身上获得了某种玄机。这使她在童年的时候就比别的孩子更显得孤僻和古怪。她的母亲,那个叫田永芳的女人曾经对她的父亲沈井先说,这是个生硬的孩子。是的,那时候的她好象处处与人为敌。她板着小脸,做出拒人千里的模样。她喜欢呆呆地看着天空,看那些飞来飞去的灰雀、在云中远行的大雁……面对天空、还有那些树、那些花儿、草儿的时候,属于女孩天性的柔情才会凸显无疑。在她逐渐长大的年月里,最让她动情的是那些连绵至满村的生白生白的槐花,篷篷叠叠,一串一串的,一兜一兜的!似乎她的整个童年都一篷篷的溢出了甜香啊!还有那些在夏日里澎湃的竹荫,在篱笆外疯长的艾草,在屋后的树底下长出的一丛丛刺槐、野蒺藜、野菊花……有时候,那深草丛中会跑出一只黄鼠狼,一只在村中游荡的公鸡,一条拉屎的狗。她却不敢走进去,她怕那里有蛇!因为外婆曾经警告过他们,不要进草篙中玩,那里边都是有蛇的!有毒蛇的! 可这包厢中的人,这些烟气、酒味、笑声,还有这膨胀的呦令,一点勾呀!两相好呀!三星照呀!四红喜呀!五魁手呀!六六顺呀!七个巧呀!八匹马呀!九快来呀!十全到呀!这些,这些!不也是毒蛇吗?她能看到它红红的信子,那沾满了黏液的毒汁就在这令她头脑昏馈的荡笑声中! “小莫,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太舒服。”女孩拉了拉小莫的衣角。 此时的小莫脸上已经挂了一层醉醺醺的红潮,他闻言略略一怔,那神态就仿佛是在梦游一般,他“呃”了一声,说,“好的。” “小美女,这酒正喝到兴头上,走是不能走的!你哪儿不舒服,哥哥我给你开个房间,你去休息一下,哈哈。”邦三举着一瓶啤酒,仰头又灌了一气,那斜睨的双眼正色眯眯的盯着女孩。 “我没有不舒服!”女孩气鼓鼓的。 “那你肯定是想要吃零食了,女孩子都爱吃零食的。哈哈,男人爱喝酒!女人爱零食!这是天经地义!你说你爱吃什么,叫小莫帮你买去!” “我什么都不想吃!” “小美女,想不到你脾气还不小啊!快告诉哥哥,你想吃什么,哥哥我掏钱,小莫跑腿去买!” 女孩气结,半晌,冷冷的说:“我想吃蛇果,你有吗?” “蛇果?哈哈,小美女还真会吃啊,蛇果,那东西可不便宜!小美女,你这是成心要让哥哥破财啊,好好,就蛇果,蛇果!小莫,这50块钱给你,你给小美女买他娘个一斤来!”邦三说着,就真的从兜里掏出50块钱,递给了呆傻的小莫。 小莫张口结舌,搔着脑袋说:“蛇果?这柳红镇上有蛇果卖吗?” 女孩也大急道:“你不要去!不会有卖的!我只是说着玩的!” 是的。女孩的确是一时情急之下才说出的那两个字。蛇果?天知道她是怎么一下子想到这个水果名的。她记得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蛇果的图片,红紫娇艳的果子,油亮光洁,据书中介绍,那是原产于美国的水果,是苹果中的异品。而她也不过是要让那邦三知难而退而已,因为这样的水果这柳红镇决然是不会有的。她没有想到邦三为了讨好她居然当真了。这让她不由得头皮发麻,那种感觉就好象被一条蛇缠裹了一般,只待那红红的信子一吐,她就要气绝身亡。 “小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不要让小美女等着急了!”邦三催促道。 “我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呀!” “大兴水果店你去看看,那是柳红镇最大的水果店了。以前我好象见过有卖洋水果的,兴许就能买到。” “哦。”小莫答应着,接了钱真的站起身来对女孩说,我去去就来,你别担心。女孩拉着他的衣角皱着眉头,你不要去!我说着玩的,你不要去啊!但对小莫来说,他认为这只是女孩不好意思罢了,毕竟那蛇果也是个稀罕物,她真的想吃的话,他怎么能不满足她呢。因此,笑着握了下她的手,拉开门就出去了。 蛇果?我干嘛要说这两个字?女孩后悔不叠,她想起了《圣经》中的那个故事。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因听信那条蛇的馋言而偷食了善恶树上的苹果。但那苹果却不是普通的苹果,是禁果!他们因此而犯下了人类最初的原罪,并从此被上帝赶出了伊甸园。那条蛇却是安然无恙的,它依然在伊甸园里悠哉游哉快活似神仙一般。当女孩于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种水果——“蛇果”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是,蛇果,是不是就是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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