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礼拜天,小蕃薯不让我休假。先是要求我利用早上的时间将指挥部高勤官的线路做一次全盘的维修,下午则要我带着一群没有放假的新进弟兄在中山室做枪枝保养,算是一种软性的处罚。不知道小蕃薯给菜鸟仔什么处罚,但起码没将菜鸟仔调离总机。 我一个人坐在离学弟们五公尺远的位子上,熟练地拆解着65K2步枪,几乎不需麻烦到大脑。我知道我整个人早已随着欢欢飞到太平洋的彼岸,在东引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罢了。 空白的脑袋没让我察觉刘胖早已坐在我旁边。 “詹屌,你…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在做枪枝保养啊。” “可是你擦枪管的方式好像是在摸女人的大腿!” “去……我只是在想事情。”手上的枪管的确像是被我擦拭好久了。 “喂,詹屌,你昨天真的很屌耶!” “有什么好屌?” “本来全连都以为菜鸟仔肯定要被关了,你却跳出来说话!” “嗯。”我耸耸肩。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菜鸟仔出的错,而且我听说连签呈都写好了,就等菜鸟仔自己承认,再把他送到禁闭室去。” “大家都知道?包括小蕃薯在内?” “是啊,小蕃薯只是为了要表现得很会处理事情,才集合全连开检讨会。谁晓得你突然来插一脚,打乱他原先的计画。不过这样的结局当然是很好啦。” “我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这件事?” “你从台湾休假回来后就一副鬼见愁的模样,谁要跟你说这些!”刘胖扮了一个鬼脸。 原来我在有意无意之间帮了菜鸟仔一次。只是整件事的结果不论如何,对我而言差别或许并不大。 刘胖见我没再回应,转身打开中山室的电视欣赏节目。我虽然没戴眼镜,依旧可透过模糊的视线知道萤幕上正在重播前一阵子亚特兰大奥运会的体操比赛。 “这个罗马尼亚的小妞真是正啊!”刘胖啧啧称奇,还吞了一口口水。“詹屌,看你最近不是很开心,我来找点乐子给你。”刘胖看了一眼和我一起保养枪枝的学弟们。 “乐子?” “嗯。你信不信连上有很多人不知道今年的奥运在哪里举办的?” “不会吧。我们不是常全连一起看新闻,偶尔还会看看比赛的转播,电视里面一直在提的啊。” “嘿嘿,我试给你看。”刘胖在我耳朵旁边小声地说,然后向一群学弟喊道:“喂,注意!” 学弟们顿时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望向我和刘胖。 “你们有谁知道今年的奥运在哪里举行?”刘胖问。 只见学弟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回答。 “班长问你们话,变哑巴啦?”刘胖假装有些生气。 “报告班长,是不是在圣保罗?”一个学弟鼓起勇气说。 刘胖转头对我挑了挑眉,一副“没骗你吧”的表情。我则是相当惊讶,看着刘胖继绩表演。 “不对。还有没有人知道?”刘胖摇摇头。 “报告班长,是不是在汉城?”另一个学弟开口。 “那是88年的奥运,都8年前的事了。我是问今年的奥运!” “报告班长,是在埃及吗?”又一个学弟回答。 “靠,我们是在讲奥运,不是木乃伊!” “报告班长,那…是在…希腊?”第一个答错的学弟卷土重来。 “错,我不是在问发源地。你答过两次了,把机会让给别人。” “报告班长,我知道了!”一个坐在角落的学弟信心十足地发言:“是在台北,所以我们才能从电视上看到!” 刘胖转身背向学弟,夸张地笑着。而且为了不笑出声,身体抖得很厉害。 眼看没人能正确地回答刘胖的问题,正巧刚下哨的吴纪安走进中山室闲晃,刘胖跟我眨了眨眼睛,朝吴纪安问了相同的题目。 “我知道啊,在亚特兰大!”吴纪安轻松地说出正确答案。 “很好,答对了。”刘胖接着问:“亚特兰大在哪个国家呢?” “在罗马啊!”吴纪安带着自信的语气昂首回答。 这个时候我也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回东引后的首次笑容。 “亚特兰大在美国啦!”刘胖边笑边说。 “喔,我是说在罗马旁边的美国……”吴纪安见出了糗,很快地又晃出中山室。 之前吴纪安跟我说伦敦在巴黎旁边,这回又说罗马在美国旁边,他的国际观真是宏伟的可怕。我和刘胖后来也很自然地帮他取了牛皮吴的绰号。 “刘胖,为什么那些新进弟兄回答不出你的问题呢?”我在枪枝保养完毕后问。 “呵呵~很有趣的测验吧。这个嘛,我猜想有几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他们刚下部队,对新环境还很陌生,没去留心军中以外的世界;第二个是他们可能当兵以前就对时事陌不关心,入伍后当然更不会去管许多他们认为跟自身无关的事。” “嗯,有道理。” “所以啰,詹屌,你也不应该为了一些不顺心的事影响到自己在部队的生活。如果连“当兵”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呢?” “是,你说得很对。”我朝刘胖笑了笑,表示谢谢他的一番忠告,“走吧,我请你吃满汉全席……的泡面。哈哈~”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詹屌!”刘胖有力地拍着我的肩膀。 刘胖的鼓励让我暂时忘却了烦恼,紧绷的心情获得一点喘息。刘胖是我在东引军旅生涯中的一个贵人,因为他的缘故,免去了不少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灾难,也让我开始学会如何适时地跳脱内心的泥沼。 只是我当时还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将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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