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烦燥的心情回到东引,这次返台的挽救任务可说是彻底失败。其实心里早就有数,尽管存着一丝丝希望,终究敌不过残酷的现实。 欢欢无法守住和我一起出国的承诺,但之前答应学长要代背值星班长的约定依旧得履行。 和一个月前第一次背值星班长的状况大不相同,我强力且严格的要求连上所有的弟兄照着我的规定做事;不再对老兵客气,不再有通融,不再让自己觉得窝囊,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将脑中所有机车班长的形象付诸在真实的部队中,连上变成新训单位一般紧绷。怨声不断,怒气冲天,我却只充耳不闻。 八月二十九日,欢欢搭上前往美国波士顿的飞机,离开了台湾。从此我和欢欢的距离不只相隔一个台湾海峡,而是再加上一个太平洋。 当天晚点名后的体能训练,我近乎疯狂的带着部队做伏地挺身,像是要把体内过多的不安与无奈全部发泄出来。我没去计算做了几下,只知道有一位刚到连上的弟兄因为呼吸严重困难几乎晕眩过去,值星官才命令停止体能活动。 部队解散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上被投注了更多杀气。 “詹屌,你知道你刚才带了几次伏地挺身吗?”刘胖在进寝室时问我。 “不知道。” “四百二十二下!你快破之前四百五十下的记录啦!” “是吗?我得加把劲了。” “还…还要加把劲?你知不知道再这样玩下去你会变成全连公敌!” “随便。我无所谓。” “唉,我不知道你这次返台休假发生什么事,但是你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刘胖,我没事的。” “好吧。”刘胖拍拍我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床边。 我现在没有心情向任何人倾诉心牡母惺埽而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地整理稍嫌混乱的思绪。随手拿起欢欢今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230颗星星玻璃瓶,握在手上的感觉似乎也有些不同。 不晓得我拿着星星玻璃瓶发呆了多久,大概是意识到赵健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才将我的视线从玻璃瓶中移开。 “喂,詹德立,我刚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赵健汉的语气很不友善。 “什么?”我转头,刚才是真的没在听。 “指挥官的电话线路有杂音,叫你去检查啦!” “你不是也熟高勤官的线路,去帮忙看一下。” “关我屁事,我好心跟你说就不错了。” “我现在背值星班长,不能随便离开部队。” “我管你咧,该你负责就是你的事!你最好赶快去,不要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害得大家一起被罚!” “你去吧。”我再要求一次。 “我不会去的!” “我现在是以架三班班长的身份叫你去,懂了吗?”事不过三,我的态度强硬起来。 “马的,升士官了不起喔!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今天也是班长耶!詹德立,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跟我犯冲,没想到你比我想像中的还烂!你他妈的不要瞧不起人,你给我听好……” 我将头撇到一边,重新看着手上的星星玻璃瓶,不理赵健汉的疯言疯语。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赵健汉狂吼一声,同时伸出右手,由下往上朝我握着玻璃瓶的左手挥去! 受到外力的冲击,星星玻璃瓶顿时飞出我的掌心,在半空画出一个弧形,迅速地坠落在水泥地上。玻璃瓶碎成千万颗碎片,里面的纸星星亦散落一地。 看到眼前的景像,我大概只愣了不到0.3秒钟,便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将赵健汉扑倒在地! 我和赵健汉扭打成一团,虽然我的眼镜被他拨落,但因先发制人,很快便占了上风。我将赵健汉压在身体下面,用左手抵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轻易动弹,接着在他的腹部A了几拳,痛苦的表情很快地出现在他脸上;正准备往他猥琐的脸上施予重击,刘胖粗壮的双手突然架住了我悬在空中的胳臂。 “詹屌,够了。”刘胖出声,同时把我和赵健汉拉开。 我喘着气,眼睛依旧瞪着赵健汉。 刘胖一边抱住想往我扑过来的赵健汉,一边将他拖向角落。刘胖用我听不见的声音和赵健汉说了几句话,赵健汉便不发一语的独自离开士官寝室。 “詹屌,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事吗?”刘胖转身问我。 “嗯。” “士官跟士兵打架,你有可能会被关禁闭,甚至被送军法!” “我不在乎!”我大声地回应。 刘胖不再说话,叹了一口气,离开寝室。 我知道刚才刘胖帮了我一个大忙,也知道该跟他说声谢谢,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寻找失落的眼镜。其中一个镜片已经碎裂,镜架也歪折,不能再戴。我没有备份用的眼镜,只能就着模糊的视线,将地上散落的星星一一捡起。 当时士官寝室除了我和刘胖,尚有另一个在这个月刚升士官的洪瑞旭学弟。洪学弟弯下身,想帮我捡起地上的星星。 “不许碰我的星星!”我抬头厉声制止。 洪学弟碰了一鼻子灰,也随即离开寝室。 我一个人伏在水泥地上,静静地寻找对我而言珍贵无比的星星。 花了十五分钟将星星收集完毕。玻璃瓶已碎,只有封口那个摔不坏的软木塞是完整的。失去了容器,我只能将星星一颗颗擦乾净,放在卫生纸中包好。 数了两遍,竟发现少了两颗星星。之前我也曾数过,的确是230颗没错,如今减去2,剩下228颗,变成纪念228事件一般,完全失去了当初欢欢送给我这份礼物的意义。 不论我再怎么找,那两颗星星仍像是蒸发掉一样,消失在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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