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7号星期六上午 钟绣婆洗完昨晚剩下的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继续收看安徽卫视在周末剧场播放的电视剧。 陈埕坐在写字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本黄色的相册。自己和秦子孝的合照全部都保存在这个相册里。 他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那些照片都是在外面写生时拍摄的。有的是在衫子湖,有的是在江南后大片大片的麦田里,还有的是在郊外的树林里。看着每一张照片上秦子孝的脸,曾经渡过的每一段回忆都随着照片的背景浮现在眼前。那些回忆让自己觉得很幸福很温馨,却又使胸口隐隐作痛,无法冲刷这个世界挥之不去的现实。 眼眶里溢满出来的眼泪掉在塑胶页面上。他伸手擦擦眼睛,然后轻轻把相册合拢,重新把它放回抽屉里。他双手放在桌面上,深深地把头埋下去,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钟绣婆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正当电视演到一段小高潮的时候,广告又开始插播进来。 她不舒服地叹口气,对着电视里播放的广告心烦地骂着,“搞什么鬼?一天都只知道放广告,谁喜欢看啊?” 钟绣婆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正打算回到楼上的卧室取来为陈埕编织的还没织完的毛衣,这才想到了他早上还没吃饭。 “陈埕啦!”钟秀婆走到楼梯前,对着楼上大声喊道,“快下来弄东西吃!”因为没有听到任何回复,所以她抓住扶手,慢慢爬上楼梯,继续喊着,“陈埕啊!陈埕啊!快去弄东西吃!” 钟绣婆上到二楼,经过自己的卧室,一直走到了陈埕的卧室门前,于是看到他正趴在写字台上。她轻轻说着,“埕埕啊,该下去弄东西吃了,不然肚子会饿坏的。” 陈埕把脸侧向窗户那边,语气很平和,“知道了,我等一下去。” 看到孙子有气无力的样子,钟绣婆开始担心了。她走到写字台边,伸手抚住陈埕的脑袋,“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想知道他有没有发烧。可手刚一碰到他,他就迅速坐直身子。钟绣婆立刻把手收回来,有些慌张,“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要你管!你出去行不行?”陈埕烦躁地看着她,“我没病,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不要再来烦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只会更烦!” “好!我不管你!”钟绣婆也变得强硬起来,“你爱谁管你就让谁管吧!”她重重哼一声,转身缓缓地走出去。 “要谁管也不要你管,你的关心我不稀罕!” 清清楚楚地听到从孙子口中蹦出来的这几个字,她像遭到闪电一样,停在门外的走廊上。 她就这样站着停了很久,想走进自己的卧室,可双脚很沉,想哭,竟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慢慢伸出手来伏住墙壁,很艰难很艰难地往前迈着步子。 看上去几步之远的距离,似乎把她所剩不多的力气都花光了。 南岸的渡头上,一些大人带着小孩准备下到松江里溜冰。他们有的正在做暖身运动,有的正忙着给孩子穿冰鞋。而此刻的松江上,已经有许多人在玩耍,在厚厚的冰层上转圈,发出阵阵欢快的吵闹。一些男人拉着孩子在前头跑着,女人则在孩子的后面小心护着。一堆成群结队的少年,拉着自己钟意的女生在江上来来回回地滑动,时而跳一步,回头看看自己的伙伴,接着一起向前滑去。也有的人是没有人陪的,独自在松江上滑来滑去,围绕着身旁技术不怎么好的,似乎炫耀着熟练的技巧一样。 岳小晗站在人行道的围栏前,看着呈现在眼前的景象。每一年的冬天,总会因为看到这些场景,而忽然记起一些画面来,那些早已封存的记忆,会在此刻悄然打开,浮现在眼前。画面里的江北还没有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那些现在看上去很旧的大楼也很精神,可松江还是这样,无论是记忆里的还是现实中的,始终充满了欢快的笑声,只不过少了一些相同的人罢了。 岳小晗把冰冷的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朝着长长的人行道远远走去了。 南苑路上来来回回行驶着汽车,马路两旁是被冰包裹的大树和陈旧的木楼,砖瓦屋檐下的房子大都是两层的小商铺。也有几栋是三层的,可那看上去很新,已经变成了饭店和旅馆。 他继续往前走,停在站台前,看着南苑的入口。就是这里了。已经好久都没回到这里,好久好久了。 他穿过小巷,走到围墙间的过道上,看到两旁灰白的砖墙,看到冒出围墙的树枝,看到庭院里的屋顶,看到头顶交错的电线。他收集着记忆的片段与片段,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于是那段真实的记忆在他的大脑中复活了。 记忆里有两个小男孩每天都在过道里来回穿行。他们因为调皮捣蛋,总会躲在某处墙角下让妈妈着急。他们会为了一根棒棒糖而打架,当站在水沟前小便时会比较谁撒得更高,会悄悄爬上围墙偷看别人家的庭院,会在地上玩摔跤。他们相互追逐,相互打闹,无忧无虑,嘻嘻哈哈,共同渡过了一段快乐的童年。 那些复活的记忆像一幅非常非常简单的素描,看起来似乎只是小孩子用蜡笔涂鸦的一般。 你的胸口开始痛了。 痛痛的感觉,好像时间的刻痕。 踏雪前进的脚步声,记数着你对曾经的思念吧。 2009年11月9号星期一上午 “小翌,收拾好了没?该出门了,快七点十分了!” “就好啦!” “记得穿我昨天给你买的衣服啊!别忘了把大衣套在外面!” “已经穿在身上啦!” 袁筠仪的右手拿着一盒刚刚从热水锅里取出来的牛奶从厨房走到柏翌的卧室门前,“好了吗?”看到柏翌已经把书包拉好拉链,提着它走到衣柜的镜子前,做最后的整理,“我就说这件土黄色的夹克好看,穿着多帅气呀,还是你妈的眼光高。”她走到柏翌身边,替他拍拍后背的褶皱,接着视线转移到镜子中,“明天再去给你买件羊毛衫,这件白的呀,都是去年的呢。不过还好是高领的,虽然知道它是旧的,但保暖就好。”取下一旁衣架上的大衣,“来,把大衣套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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