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避开了他眼里的寂寞,安静地把头靠在他心脏的位置。随便吧,即便他是一根漂浮于海洋的干柴,我也会倾尽所有的火光,点燃他。哪怕,会烧光我所有的能量。你不要尊严了么?心里有个这样的声音激烈地问着我。 顾阳出神的时候,我已经颤抖着手解开了顾阳衬衣的衣扣。我再一次见到,以前我羡慕得眼珠子脱出眼眶的肌肉。我正准备放弃一切无聊的尊严和羞耻接触的时刻,脑海里出现了赵崇那清晰的脸,他邪恶地瞪着我,挖苦我。 而顾阳,也惊慌失措地站起了身,抬腿的时候,膝盖用力地撞上我的下巴。痛得我眼冒金星,差一点咬掉了舌头。顾阳心疼地说:“对不起,撞疼了么?” 我捂着嘴摇了摇头,这还真是冲动的惩罚呀。我为自己刚刚冲动的想法感到羞耻,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失望。我知道,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失去了顾阳。很久以前,我躺上手术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虽然不完美,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句号。很久以前,如果我们是在我做了手术后再相遇,那他,该不会这样的反应。我不怪他,他已经给了我太多太多,我还应该感激他的。他帮助我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但现在的我,就真的是真正的我么。 我看着猪肝脸的顾阳,镇定地笑了笑,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瞬间找到了托辞:“嘿嘿,你的肌肉还和以前一样嘛。” 顾阳遮遮掩掩地说:“哦,嗯,我一直有锻炼。” “你吃饭了没有?”我问顾阳。顾阳的脸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我也以为他有可能,今天早上刚下飞机。刚从那个满眼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圈子脱离出来。 但他还是在乎我的,一定是,至少他一下飞机就来了我们共同生活过的一个家。一定是的,我这样想着。 顾阳说:“睡忘了,还真有点饿。”然后他低下头,很忧伤地说:“刚才,对不起。我……” “哈,别搞笑了,刚才我是想开个玩笑的。我是想看看,有没有鬼佬留下的牙印。”我呵呵笑着,其实我特别想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顾阳永远不会知道了,他再一次地抹杀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永远其实也不远,死亡终究会带走我们的一切。就算留下记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给我们带来伤痕带来眼泪的烂东西。 我站起来,艰难地整了整衣裳。眼角的余光里,顾阳也同样把刚刚被我折腾得凌乱的衬衣扎进裤子里,扣上皮带。他又变成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富家子弟。 我站到了镜子前,默默地看着犹如妖怪一般的自己。她还是一样的孤单。眼神忧虑得像漆黑的宇宙,她何时才能找到自己,何时才能拥抱灿烂的阳光。 顾阳出现在镜子里,他微笑着说:“不用照了,你很漂亮。”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奇怪的是,脸上并没有应该出现的红晕和尴尬的热度。 然后他从镜子里消失了,高大的背影走到了深红色的防盗门前。我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息一声,快步跟了过去。 走到车子前,顾阳早早的从我手里抓过去钥匙,车子像是欢迎他似的,闪烁了几下光芒。 顾阳开着车,载着我来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以前我们总是习惯在闲暇的时候来这里吃路边摊。但如今,蓝色的铁皮围栏告诉我们,这里即将矗立起一座座高楼大厦。 “没了。”我若有所思地小声说着。我趴在车窗上看着陌生的一切,陌生的建筑工人挥汗如雨地光着膀子从车窗里飘过去。偶尔有几个眼神冷漠的工人看了我们的车一眼,然后继续看着他们的前方。心里有一点抽搐,记忆,好像被一只奇怪的大手连根拔起。 “变了。”我和顾阳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我惊讶地转过头看他。视线再一次模糊起来,为什么,我们俩还能有这样的默契。但是顾阳明显想逃避我的视线。他冷静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又恢复了高速运动的状态。 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都市。我们的人生复杂奢烂,这里是一个国家的心脏,不久前的地震,一条条拯救的指令从这座插上了飞速发展翅膀的都市传达到全国各地。它在缓慢而有力地变化,几乎每一年都可以看到它日新月异地变化。 顾阳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无处放的左手,他说:“对不起,你应该找一个对你很好的人相伴,但我很伤感,那个人并不是我。” 我把左手抽出来,抱着自己的身体,冷冷地说:“我干吗非要找一个人相伴。” 顾阳收回手,没再说什么,他把车停在了一家川菜馆前。然后我们就像两个孤立的人一起走进了饭店。招呼的伙计甚至以为我们俩是单独的食客,因为他们说:“先生是一个人么,这边请。”“小姐您好,这边有空位,靠窗户的。” 顾阳笑笑说:“我们是一起的。”然后伙计惊愕地说不好意思,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靠窗户的位子。问我喝什么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说:“二锅头!” 于是顾阳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笑呵呵地说着:“常?你别闹了。一会咱们俩都喝醉了,怎么开车回去?” 我并没有被他熟悉的笑容迷惑,“我没让你喝,我是给我自己叫的。”我很生气,但没有像别的人那样娇滴滴地撒娇,撅嘴什么的。伙计那暧mei的眼神看得我头晕脑胀的。我当时就想封住那伙计的衣领暴打一顿,让你丫的胡乱想! 顾阳开玩笑:“嗨,哥们儿,你这样倒挺可爱的。” 身边站着的女服务生终于忍不住掩嘴“扑哧”笑起来。 我缩了缩身子,看着窗外。现在的我和顾阳之间,就隔着这样一层薄薄的透明玻璃。他可以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我也可以抱着尴尬的友情对他微笑。你好啊,你一定要开心,你一定要幸福。各种各样温暖人心的话语都可以从我们的口中说出来。但我们的手永远不能握在一起。敲碎它,但溅射的玻璃碎片会把我们打成碎片一样的筛子。顾阳戴上了面具,我也戴上了面具。 窗外有一个三口之家趁着夜色出来散步,他们的穿着极其简单,男的笑呵呵地看着蹒跚学步的小孩,女的依偎在男的身边,眸明如星,她不时担心地想要上前拽回乱蹦的孩子。而那个小孩一会蹦到那,一会又口齿不清地喊着爸爸妈妈蹦回他们的身边。我突然很羡慕那个幼童,他是多么的幸福,甚至很嫉妒他。 顾阳捏着我的下巴扳回我的脸,他说:“别看了,那个小家伙也会长大的,说不定,他站到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会更苦恼。” 我恶狠狠地说:“你怎么不死在国外!” 他肃穆地说:“我会死的。”那口气就像说“我今天捡到了一分钱”那么简单。 我静静地看着顾阳,心里有什么东西扎得我痛不欲生,他竟然玩起了深沉。如果要给卑鄙无耻下一个定义的话,那么现在顾阳的表情就是这样。我,怒了。怒火烧得我如羽毛漂浮在空中一般,但我的本质只能是一片凋零的羽毛,莫名其妙地飘到了他的天空里。他很享受羽毛的温暖,但一旦羽毛贴到他的皮肤上,他便被羽毛惹得浑身发痒,于是他把羽毛重新吹到空中。 我并不是非要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其实我也放不开心里真正的自我,我想过千百遍和顾阳在一起,过柴米油盐生活的尴尬场景。结论是,我十分恐慌那样的状况。 振作起来,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既然老天爷剥夺了我寻找爱情的权利,那我就接受现实吧。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很多陌生人还是有吸引力的,虽然面前的啤酒瓶已经摆满了很多,但我还是能察觉到,周围扫射到我身上的光芒。我喝得七荤八素,酩酊大醉。我就像急欲吃人的妖兽,笑着盯着坐在对面的顾阳。他并没有阻止我一杯一杯地喝酒,他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根本看不懂那眼神。而且顾阳滴酒未沾,他就像一个乖宝宝,喝着果汁。 “你醉了,我们回去。”最后,顾阳果断地拿下我手里巨大的玻璃杯子。 “好,我们回去。”我很清醒,并没有说“我没醉,我还要喝”那样的胡话。 我有点站不住脚,顾阳并不介意接触这样的我,他牢牢地搀扶着我。 顾阳扶着我上了车,有那么一刻的寂静。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我费劲心机做的“炒笕耍?你的狗狗饿了,(动物的叫声)”这也代表着,这个电话是我的上司,赵崇的。其实我也很恶毒,自从被赵崇的匪夷所思折磨到神经衰弱后,我就做了这个彩铃,当然,在公司里我会把这个彩铃换成类似于传真机的声音。给我灵感的是,赵崇养的一只苏牧。那只变态的动物简直遗传了赵崇的遗传基因,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变态。我有一次的工作内容就是陪赵崇的大狗一天。那次我一进赵崇的房子,那条狗就冲我狂吠。目光里凶芒毕露,我丝毫不怀疑,那只高大的蠢货会扑上我的脖子狠狠地咬一口。结果我被那只大狗溜得头晕脑胀,身上的汗就像淋了一场暴雨。 我摁下了绿色的话筒键,劈头盖脸地冲手机暴喝:“去你丫的赵崇!老娘我现在没时间伺候你!”然后一片满意的宁静,不对,还有“嘟嘟”的忙音。 我把手机丢到驾驶台上,转过头,微笑着对顾阳说:“不好意思,myboss。” 顾阳的眉毛聚到了一起,我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杀意。搞什么,又不是武侠小说,哪儿来的杀意?但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顾阳。他就以一个匪夷所思地速度把脸送到了我眼前,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我的“你要干吗?”也被他那还残留着草莓果汁香味的嘴封回了喉咙,再被我咽到了肚子里。 我感觉吞下了一个生鸡蛋。怎么那么恶心!我有点不能相信,今天绝对是邪恶的一天。 我的心跳到达一个从没有过的高度,那一刻,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但和赵崇的不同,此时我有种特别强烈的屈辱。我抬起右手狠狠地扇了顾阳一巴掌。然后他的嘴唇离开了。而我的眼泪也瞬间流了下来,就在之前的几个小时,我不还是期待能和他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么。可为什么,我现在会是这样的感觉。 顾阳说对不起。然后他启动了车。 套句林楠她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受到了惊吓。车里漆黑,仪表盘上的荧光打在顾阳的脸上,映得他的脸就像一个魔鬼的脸。直到回到我那个家,我们俩都没说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惧怕顾阳留在我这里。但他显然,并不想走。他找来毛巾,沾了热水,敷在我额头上。看着他跑来跑去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感到很孤寂。我惊恐地缩到沙发一角,紧紧地抱着自己,脑海里所有的防御雷达瞬间启动。最后他说:“水热了,你去洗个澡。” 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不用你装黄鼠狼!你走,滚远一点,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玩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因为你走之前说的话,我艰难地让自己改变,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能用正当理由和你在一起的人。我也抛弃了‘老子’这个词,虽然很恶心,但我还是在生气的时候说‘老娘’这个词。而你,先是告诉我你不回来了,今天你又他妈的神经病,跑回来了,我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耻辱,想要用我今天很正常的一个身体和你发生点什么,你却感到难堪,难为情。而就在你把我的心摧毁的时候,你又来吻我。你到底想怎样?” 顾阳默默地坐到沙发上,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有病了。” 我继续大喊:“你是他妈的有病,神经病。我也他妈的有病,变态狂!” “是啊,我是个正常人,和我在一起混了几年的兄弟突然变成了女人。换了你,你就不会难堪吗?”顾阳也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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