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便在那一场厚重的大雪中掩埋,无论悲伤的幸福的,都随着时间的*湮没在红尘中。如果写一个年终总结的话,那应该是快乐和悲伤并存的。两相交缠。 时间也载着我们跨进了2008年,新年的记忆便从B市最悲伤最阴森的地方开始。 草地上曾经被大雪覆盖的荒草挣扎着露出头,在寒风里轻轻地摆动,犹如狞笑的恶魔。凄厉的风声仿佛是它们的叫喊:“来吧,投奔地狱的怀抱吧,圣洁是压不垮我们的……” 雪还没有融化干净,我们踩着残雪,走进了八宝山殡仪馆。 欧阳殊和林楠爸爸的葬礼同一天在这里举行。林楠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下面依旧是黑色的羊绒短裙,露出一截包裹着黑色丝袜的大腿。而我依旧穿着牛仔裤,羽绒服。 这两场葬礼并没有任何一场和我的人生有直接的关系,可却狠狠地揪着我的心。林楠在葬礼上悲怆地喊出一句“爸爸”后便两眼一黑,晕到了地上。我和莫筱急忙过去扶起她。而莫筱看着我,她扯了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她的半边脸也稍微地浮肿,看上去,像被人揍过的。 事实上,确实是被刘然揍的。 让我们回到三天前,出于关心和担心,我不停地给莫筱打电话发短信。她只是回“我在泼油漆”“我现在很忙”之类的。 最后我给她发了个信息,“你他妈的还是不是朋友,林楠的爸死了。” 而信息发过去,莫筱再也没了消息。那一刻,我恶毒地想“莫筱,你这无药可救的女人既然你追求死亡,那你就走在大街上被车撞死吧。” 当然,我当时气得将手机扔到了墙上,直到那一声脆弱的“咔嚓”声传到脑海,我才意会到,我把顾阳留给我的手机摔坏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气成这样儿。当我抱着手机残骸默默流泪的时候。裴健看到了,他慌张地蹲到我身边说:“常?你怎么啦?” 我流着眼泪说:“我把手机摔了。” 他呵呵笑:“没事啊,我再给你买一个。” 我却没注意他的话,因为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就在不久前,顾阳留给我的那件洁白的衬衫在和李小婉的打斗中变成了一堆烂布条。于是我疯了般地去尝试用一切办法伤害李小婉的肉体,但都没有效果。那一刻我想,也许能毁坏李小婉的肉体只能靠子弹了,用武器?没门儿,我尝试着冲到她身边用钢笔戳她,她只是轻如鸿毛般地一挥手,我便弹到了沙发上。 再然后,顾阳给我寄了一封诀别信。 再然后,我摔碎了顾阳留给我的第二件信物——手机。 天意吧,老天爷不但要从我的生命里夺走顾阳,还要夺走包含着他的微笑他的戏谑他的关心的一切物品,好吧,如今只剩一辆车了,老天爷是不是要连带我,来一场惨烈的车祸呢? 第二天,裴健便拿着一个很时尚的手机盒子来找我。 我带着强烈的反胃感拒绝他:“裴健,你别这样,我自己会买的。”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不就像是平常一个男生送女生玫瑰花一样吗? 他温柔地笑着说:“你别这样,就当是我给你的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看着他纯洁的眼神,我不再拒绝。 而林楠知道了这些后,处于悲痛之中的她竟然还有心思调侃我:“常?你太帅了,竟然纠缠在三个男人之间,我的天哪,这是哪一个作家写的剧情啊?你能告诉我吗?我觉得我们两个特殊的姐妹身上发生的事完全可以编出一部很火的青春偶像剧。你能给我推荐一个作家吗?” 我愤然摔门而去,临走又将脑袋探进寝室说:“林楠,你真不是人,至少你的大脑不是我们人类的,很像一个外星异类的脑。” 而莫筱,她跑去找刘然闹,她很义正词严地批判了刘然的肮脏,她喷着唾沫星子将雹子般的语言砸到刘然的脸上。骂的时候,莫筱有种快感,她说比和刘然在一起鬼混的感觉还要好。但她同样的,忽略了一点,她是个女人,而且她面对的是一个极其无耻将女人视作玩物的男人——刘然。刘然很无耻地笑着,同时残忍地将莫筱的半张脸揍得肿起来。 这便是现在我看到的莫筱,她脸上的肿还没有完全地消退。 葬礼上,我哭了,不是对林楠死去的爸爸,也不是不远处陨落的欧阳殊。我哭的是我们几个人的人生,难道80后注定了颓废糜烂不堪吗?我觉得我糟透了,简直是一塌糊涂,比这座城市里地下管道中的污水还要臭,还要腐烂。我很想将自己就这么扔到地下管道中,伴着那些洗尽铅华混浊的黑水一起腐烂。 但我还活着,孤独苍凉地活着,于是我在心里咒自己,“老天爷你一个雷砸死我吧。” 而林楠被我妈掐了人中后,幽幽地醒来,她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我,皱着眉头说:“常?你姐姐我还没死,你他妈瞎哭什么?”这是林楠第一次爆粗口。 而她转头看见了还扶着她的莫筱,林楠只是简单地说一句:“你来啦。”语气淡淡的,就像是轻风刮过不相干的人群中。 莫筱哭了,她说:“林楠,对不起,我……” 林楠站起来,摆摆手说:“别说了,我了解。”然后继续去举行葬礼。 我拉着莫筱,让她陪我去欧阳殊那边看一看。 显然,欧阳殊这边比林楠父亲那边热烈得多,满眼都是深蓝色警服的人。台上,正有一个带着眼镜的老警察发表着慷慨陈词的演讲,他用悲怆又苍白的语言宣布:欧阳殊是烈士。有用吗?聚集的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他们看上去很真诚很痛惜的眼泪。但谁能知道,哭过了后,离开这里,他们是不是立马换上满脸的笑容,钻进一辆辆来历不明的车?老警察的身后,是欧阳殊的遗像。我看着他,觉得他在微笑,更像是在说着什么。他说他后悔了,我曾经给他发过短信,叫他不要后悔的。我病态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欧阳殊的遗像,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冲过我的脸庞。我知道的,我终究是无意中把那个总是带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看我的一个人推到了悬崖边。 莫筱难过地抱着我,她凑到我的耳边说:“过去了,别哭了,乖,别哭了。”说是让我别哭,可劝到最后,莫筱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于是我们俩就像一对傻逼似地站在那儿,哭得稀里哗啦。旁边经过的人报以无奈地耸肩,那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外国人似的。 欧阳妈走了过来,她冷冰冰地说:“你还来干什么?你害死了我们家小殊,你还有脸来?你给我滚!”她一把抄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推搡,我跌坐到地上。 我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她,“你杀了我吧,给欧阳报仇。” 她凄厉地笑,“你以为演电视剧呢,真是可笑,有能个儿你自杀啊,去陪我儿子,哈哈哈。” 莫筱一皱眉头,正准备和她理论,我站起来,拉了拉莫筱,告诉她,“我们走吧。”转身的时候,我在心里哭喊“对不起,欧阳殊,我后悔了,可是后悔没用啊。” 2008年B市最阴冷的地方,八宝山公墓里。这里早已对外宣称没有了多余的位子,可是林楠照样有能力把她爸爸的骨灰埋进号称没有多余位子的顶级公墓里。她当时恨不得揪着工作人员的衣领,一脚踩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没有你就给老娘临时挖一块出来!” 那个工作人员一脸煞白,哆哆嗦嗦地说:“有是有,只不过价钱很高。” 林楠妩媚地冲他一笑:“早说嘛。”接着,打开她精致的包包,拿出一打厚厚的红色纸张一把拍到了那个工作人员的胸口。 那个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很值得我们考究,当然,被一个美女用钱砸死是何其幸福的一件事,但是,那个钱是不属于他的,所以他有了脸上那扭曲的笑容。 而我们转身出去的时候,林楠无比得意地说:“常?钱不是万能的,但对于需要钱的人来说就是万能的。”林楠就是一头魔鬼,似乎每一个人的孽性都能被她挖掘到,而且她也很乐意去挖掘,再去享受被她虐过的那些人最卑劣的表情。 于是这个问题就纠结了我一天的时间,我花费了一天的脑细胞去思考这句话的哲理性。 可是呆在这随时会蹦出一个鬼魂的地方,我心里没来由的冷,我蹲到了地上,身体缩到了一起。总觉得,阴暗里,有某个冰冷的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李小婉脱下她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将我的身体抱扶着站起来,她说:“常?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你和他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大不了,再重新找个男朋友。” 我看着她,恨得牙痒痒的,“你不怕冷啊?”很早开始,我就知道,打击李小婉只能从精神层面着手。 她很威猛地点点头,“不冷!” “哦,那我觉得,我也应该进行一些增强身上肌肉的运动。”我直直地看着她。我甚至觉得,我那一刻很像林楠。古有花木兰,今有我程粽娇煊形胰?个大的李小婉。 “嗯,你身体不太好,确实应该多锻……”李小婉仰起头,脖子咔咔响,“常?我要弄死你!” 我没有逃避,我笔直地站在那儿,任由李小婉捶得我眼冒金星。那时,我甚至想哀求李小婉直接将我揍死。不远处,趴在墓碑上痛苦的欧阳妈着实让我的心很痛。 “走了。”林楠过来拽住我的胳膊,手也托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转了个方向。 死亡,是另一个开始。转过脸,我们看到的也是另一个开始。什么?看不到,不要着急,那些被我们称之为怪力乱神的命运所安排的好戏正在慢慢地等待着我们,就象一头蛰伏的雄狮,它在慢悠悠地等待我们踩进它的捕猎场,然后,极其准确地伸出它的厉爪,牢牢地按住我们,而我们的垂死挣扎永远是命运那头雄狮最期待看到的。 抑或说我们也很喜欢近乎自虐地生活。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莫筱忙于期末考试这种对于学生来说最痛苦的事件里。有人说,大学里很轻松,我想说,是的,大不了,下学期再补课嘛! 林楠一直保持着高标准的天才身份,她已经开始接手她爸爸公司的事务。当然,她爸爸的死也点燃了她爸爸无意中埋下的炸弹的引线。她爸爸的公司还有个重要的合伙人,那个合伙人手里拿着公司里20%的股份,而林楠加上我们俩人的妈妈的也才30%而已。我没见过那个合伙人,林楠只是简单地告诉我,那个人不好对付。我知道的,能让林楠感觉不好对付的人,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而李小婉,她是体育系的天才,她也不需要期末考试,所以她每天忙于两件事,一是迫于她爸爸的淫威去锻炼。一是努力寻找着机会去和裴健接近。 裴健苦着脸和我说,“要不我告诉李小婉,我们的关系。”我恶狠狠地警告裴健:“你敢!别说我现在还没确定和你的关系,就算确定了,你现在也不能告诉李小婉,我不想看到她伤心欲绝的表情。”裴健一脸的黯然,他说他很郁闷。 生活越来越乱,就象一团乱麻,而这麻,是我亲手制造的。欧阳殊的死警告我,我并不能彻底地放弃自己心中的尴尬去和男生接触。但我又很白痴地和裴健走到了一起,这让我感觉短短的几个月恍如做了一世的梦,我实在是找不出一点头绪之际,痛苦地向林楠哭诉“姐姐,我怎么感觉像做了一辈子杂乱的梦啊。”林楠同样地叹气,“常?你的确是够乱的,看着走吧,就让时间来理清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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