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归陷入了沉默。 “在各位做出结论之前可否让我来对包括在场众人的村庄全体说说眼下的利弊?” 就在这时却有一道声音传来,离开村庄的日生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村子,话中更藏着难以理解的自信与坚定,很明显他已经有想法了。 “不管你打算对群众说些甚么都必须在这个会议上先行报备,否则只会添乱。” “这是当然,我现在就跟各位说说,不过我要说些甚么想必各位都已经一清二楚了。” 日生提出了自愿去说服村中众人的想法,然而备舟并未简单地点头,只要关于村中的重大决策都必须事先进行确认,这并非是迂腐,相反地是一种负责。 “人员不足,农田失耕,守备力量以及伤员的看顾等等问题各位都已经有了足够的体会,我也没有兴趣老调重弹,我只想做一件事:找到问题,解决问题。我只针对不同意这件事的人进行说服。” 日生说着,边看向坐在会议较外围的部队领袖。 “现场有意见的人……是以各位为主吧?” “是又如何?你想怎么做?” “我想对各位动之以情。” 荣乡与日生,两名结伴共行许久的战友正在会议中争锋相对,为了难以退让的价值而战。不管是哪一方都明了对方的想法,想要替伙伴报仇没有错,想要保护村子的做法也没有错,纯粹只是选择不同,取舍不同。 “要动之以情?放弃为其他人复仇的机会本身就已经十分无情了,你想对谁动之以情?” “呵,正是因为有情所以才能无情。话不多说,先让我为你盛上一杯酒吧。” 日生请人拿出了一只酒杯,酒杯里面已经装满了酒,正是当日参与村中最后一战人员的饯行酒。 “你拿这出来想做些甚么!” “你们都坐下!再怎样拳头都不准对着自己人!” 见到这杯酒第一个出声的人并不是荣乡,虽然他跟其他一样激动,但依旧保持着理性,劝服骚动的众人,并以眼神制止作势要出手的其他人。 “别着急,我知道这杯酒代表甚么,我是想要请各位以这杯酒当作象征,跟已经走了的人讲些话。” “甚么意思?” “我希望各位对这杯象征伙伴情谊的酒说“你们会为他们报仇”。” “这没甚么问题,只是这有甚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我要你们说“你们要为他们报仇,即使牺牲村子也要为他们报仇”。” “我们会报仇,但是不会牺牲村子。” “不会?是这样吗?你们可是把复仇与村子的未来放在一起比较,但我认为这两者丝毫没有可比性。继续缺乏劳力我们的农地会荒芜,附近的兽类又全部死在村庄,我们几乎失去了所有临时粮食的供给渠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兽类成为村子的助力才行。” 日生的话让会议一片寂静,然而这并不是认同相反地是愤怒,没有人愿意被打成不顾村庄的恶人。 “即使如此,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多做一点,多忍耐一点,我相信为了战友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为了战友?他们牺牲自己才换回村子,而你们却说要为了他们牺牲村子?请你们告诉我,究竟你们报仇是为了谁?” “……”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然而这并不代表有一方被说服了,沉默所代表的仅仅只是没有人回话罢了。 “好了,先到此为止,日生,如果你只能提出这种程度的东西我们是不可能让你去对众人沟通的。” 就在会议气氛陷入诡谲多变,暗沉汹涌的情形下,备舟出声制止了双方的冲突进一步升级,并示意如果日生没有更佳的说词这项作法就会被否决。 然而日生听了这段话完全不见泄气,只是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大汉,见对方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后露出微笑。 “当然不是,刚才的不过是前戏,至于我真正的办法……还请各为移动到神殿中央,我会让各位看看真正的办法。” 村中的神殿过去只是一座简单的石造建筑与一般民屋除了材质外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性,然而随着用途增加,神殿也不断扩建,如今已经成了一座占地十分庞大的雄伟奇观。 而被林立的神殿建筑包围着的是一座广场,这座广场虽然没有村中广场巨大却也不小,除了能够满足神殿守卫的训练用外,许多在工匠房造出的新器具都必须在这个地方组装测试,经过决策层的同意后才能够获得足够的支援,帮助其推广与普及。 但这个地方在战争发生后已经不太常被使用,且因为人手不足,其上长出的杂草也没有人去清除,更显荒芜。 “你想让我们看些甚么?” “简单的说就是另一个选项,一项交易。” “甚么意思?” “到了目的地再解说各位应该更能了解,所以请让我等会再说。” 日生领着决策层的众人往神殿中央走去,当那片荒芜广场渐渐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最好说清楚!” 罕见地,耆老中有人动了气,因为映入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个倒卧在地上的人,正确地说是一具具倒卧在地的尸体。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这就是我的交易筹码。” “那就解释吧,如果没有够好的道理,亵渎死者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被原谅的罪行。” “当然,我这就解释,而且各位一定会同意。” 日生淡然看着怒气冲冲的众人,走到广场上,站在几十具死者的附近。 “依照古老的盟约,不管因为何种方法死去的人类都必须归还于天地,而这几位就是近几天因为各种理由准备送出村中的朋友。” “所以呢?你将他们搬到神殿来做甚么?” “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是因为野兽而伤重最终死去,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拼起来。” “那又怎么样?” “在太古的盟约之中,将死者归还于天地的方法之一就是把他们交给兽类啃食不是吗?现在既然我们打了胜仗,为何还要忍受这些生前已经受尽野兽摧残的朋友再次受到伤害?我们来另订一个约定吧,从此之后让我们的亲人不再被野兽啃食,即使死去。” “这样不就违反太古盟约?” “并不违反,我们还是将死者送出村外,只是不准野兽啃食,我们可以以掩埋的方式、燃烧的方式、投入水中,甚至让未参与这桩战争的鸟类食用,我们并不违反规定,而是拿取属于胜利者的一部分。” “这与我们现在在讨论的问题有何关联?” “当然有,如果我们现在把野兽杀光了就没有这个约定的见证者,一切就作废了,相反地只要野兽还在,这个盟约就会一直有效,即使村外其他的野兽进驻也依然有效,这就是我希望各位妥协,不要杀掉这些兽类的新理由。” “尸体不被伤害的权力与复仇的权力……各位怎么看呢?” 听了日生的想法,现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思考,就连坚持要复仇的战士们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固执来衡量这个新的选择,因为这是能为死者做的事中最直接的一项,更不用说村子会因此而受惠。 毫无疑问地,众人心中的天秤开始倾斜了。 夜晚,日生与荣乡坐在神殿侧殿的庭园中对饮,彼此间已经不再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相反地如天上的明月一般,有着超越一切的淡然与无言的惆怅。 “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 “甚么故事?” “我们要踏上旅途之前你所说的,女巫的石堡内所发生的故事。” “记得,怎么了?” “没甚么,我只是在想,人在决定一件事后就很难改变自己的决定,尤其是说出口之后就算知道自己的决定有问题也很难去改正自己。” “你是指这次关于要如何处置兽类的问题吗?到最后一切不都照着你的希望进行吗?” “别这么说,那只是因为我相信村人们重视朋友更胜自己。” “这依旧是一种算计不是吗?” 荣乡看着金发男子的脸,眼中没有多少责备,只是带着一种无奈。 而日生面对这问题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一笑带过。 “我在做这件事之前去见过神裔,我问他这次为甚么不坚持众神一贯的作为,而要将选择交给人类。” “结果呢?” “就像备舟,你们高祖父所说,人要学会承担一切,因为即使像女巫获得了神的恩赐也不能回避因果,该来的依旧会来,神裔也是这样认为。” “嗯?我不太明白你想说些甚么。” “过去的事代表人们不一定能选择正确的事,现在的事代表凡事不一定有对错,而未来一定会有更多这样的事发生,这一次只是刚好找到了一条路让双方都能够接受,但下一次呢?” “你认为人会走上错误的道路?” “未来的人类可能不是从对与错择一,而是在错误与错误中选择。这将造成彼此都无法认同对方。” “双方将无法彼此妥协?” 荣乡听了日生的话,不自觉地看了看四周,心中思考着一个村子如果无法彼此妥协的模样会是如何,可惜他并不擅长这类猜测,或者该说他不敢去想。他摇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友人,从眼中抛出疑问。 “就拿今天村中的问题来说,彼此虽然不会恶言相向,却也会产生摩擦、隔阂,一如往常的行为在双方的眼中也会渐渐变得含有敌意,接着压力持续升高,互相组成团体,最后彼此分裂,最糟糕的情况甚至会想要毁掉对方。”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担心最后毁掉人类的是人类自己?” “不可否认,正是如此。” 面对日生的担忧,荣乡露出了一个微笑。 “现在村中的确多多少少有些纠纷,但我们并没有分裂。相信只要人还需要彼此的一天,你所说的日子就不会来临。” “我衷心地希望真是如此。” 在日生的计策下人类放弃了对兽类的复仇,但兽类必须对人类立下了不平等的誓言。 在不危及人类的生存下,人类将保证兽类的生存与延续,为此兽类也必须对人类提供助力,作为劳力、食粮与防卫力量。 另外,兽类不可食用人类死者的尸骸,在野外见到人类必须回避。 生死操于人手,兽类接受了人类所制定的誓约,对他们而言活下去才是首要条件其他的纯属枝微末节。 于是在这之后日生为首的一群人释放了一小部份对人类而言较难维持其生计的兽类,使其返回山林确保从此之后附近的兽类都遵守相同规则,至于其他兽类则如约定般,正式进入了人类的生活圈内。 接着,改变开始了。 有了兽类提供劳力,农田的耕耘变得省力,建筑变得方便,就连物流交换速度也变得更加快速。 另外在食物方面也有大幅度的变化,肉类以及蛋奶类的稳定供给使得村中人们的营养更加均衡身形更加健壮,因此村人们纷纷自发性地建起猪圈、牛棚、鹿寮等等兽类住宿的区域,当初的排斥心态已经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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